顾冲走了,庄樱静立在府门前,目光凝重地凝视着他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缓缓将手抚在微微隆起的腹部上。
“驾,驾……”
长夜漫漫,声声鞭响催马急。
顾冲日夜兼程,第二日午时未到,他便赶到了幽州。
而此时,他整个人仿佛从土堆中爬出来一般,身上尽是灰尘,头发蓬乱,面容憔悴。
可顾冲却顾不上这些,脚步踉跄来到了谢府门前。
仆从将他拦住,喝问道:“哪里来的脏汉子,来我家谢府作甚?”
顾冲抹了一把脸上尘土,舔舔干涩的嘴唇,疲惫说道:“我是你家姑爷,速去禀报岳父大人。”
仆从撅起屁股弯下腰,定睛细看,惊呼道:“哎哟,还真是姑爷回来了。”
那夸张的表情,虚浮的语调气得顾冲直咬牙,要不是此刻自己累的腰酸背痛腿抽筋,早就一脚踹他屁股上了。
“看够了没有,赶紧过来扶我一下啊。”
仆从急忙上前,搀住顾冲手臂,还不忘调侃道:“姑爷,您准是挖洞逮野兔去了,听说城外的野兔可多了……”
谢峒惊愕地瞧着顾冲,眉头皱的紧紧,指着他一身肮脏的衣服,惊问道:“贤婿,你因何如此模样呀?”
顾冲有气无力地拱了下手,“岳父大人啊,您能不能先给我弄点吃的,我又饿又渴……”
“快快,将姑爷扶进房中歇息。来人,速去准备饭食。”
顾冲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屁股更是被颠簸的没了知觉。这会儿见到床铺,就像见到了亲人一般,恨不得立刻扑上去。
等谢峒安排妥当,再进屋时,顾冲已经伏在床上,沉睡过去。
谢夫人闻讯赶来,见此情景,心疼地说道:“这孩子,定是路上吃了不少苦。”
谢峒点了点头,“先让他好好睡一觉,等醒了再问他此番匆忙回来所为何事。”
谢夫人看着顾冲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埋怨道:“也不说提前捎个信回来,也好让人去接他,瞧这一身脏的。”
谢峒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莫要吵醒了他。”
顾冲看似睡得很沉,可他的脑海中却有一种潜在的意识,正在与他的身体搏斗。
那种意识在告诫他,不可睡过去,要争分夺秒的赶去京师。他早一日到,依婉就会早一日脱离危险。
可他的身体却不答应,大脑支配着眼睛紧紧地闭上,仿佛在提醒他的主人,是要休息了。
顾冲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那双薄薄的眼皮,现在却如千斤重担一般,紧紧地压在他的眼球上,使他无力与之抗衡。
一个时辰后,顾冲猛然醒来。
他揉了揉眼睛,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家中。当他看到这是一个并不熟悉的房间时,才想起自己已经到了幽州谢府。
桌上摆着的饭菜早已凉去,顾冲却无暇顾及,他起身来到桌旁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吱呀……”
房门推开,谢峒走进了房内。
顾冲咀嚼着饭菜,鼓着腮帮子,边吃边说:“岳父大人,劳您大驾,帮我备一辆马车,再找来一个车夫。”
谢峒慢悠悠说道:“不急,你先吃完……”
顾冲急声道:“不可,急得很。”
谢峒紧眉问道:“来去如此匆忙,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
“非也,而是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赶去京师。”
谢峒指了指屋内,又指了指床铺,“你不在此住上一夜吗?”
顾冲摇了摇头,随手抓起盘内剩余的馒头,塞进了怀中。
“岳父大人,时间紧,任务重……我这就上路了。”
谢峒有些茫然地点点头,看着顾冲从屋内跑出去后,才反应过来。追出去唤道:“贤婿,归途时记得再来……”
顾冲坐上了马车,谢夫人暖心地在车厢内铺上了两层被子。这样一来,即可使得顾冲路上不受颠簸,也可用于夜间防寒。
“我这个丈母娘,倒是蛮疼姑爷的……”
人歇马不歇,顾冲与车夫轮换驾车,又跑了两日两夜,来到了陵州。
马儿嘴中泛着白沫,已经无力再跑。
顾冲却早有打算,进城后便直奔唐门镖局设在陵州的分局所在之处。
真是赶巧,在这里他见到了李大光。
顾冲拱手道:“李大哥,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你。”
李大光回礼道:“我也未曾想到,顾公公你来陵州作何?”
顾冲佯怒道:“我早就不是公公了,你怎又忘记了?”
李大光挠挠自己光头,讪笑道:“对,顾公子,你还是我们唐门镖局的姑爷呢。”
顾冲撇了撇嘴,自己又被称为姑爷,这岂不成了遍地都是丈母娘。
“李大哥,我有要事须赶回京师,可我的马儿已连续奔跑两日两夜,若再跑下去,必将累死于途中。不知可否借得一辆马车,以使我能尽快抵达京师。”
李大光一拍胸脯:“小事情,包在我身上,我明日便要回京,不如顾公子与我同行。”
顾冲晃晃脑袋,“不可,耽搁一天实在太久,我需即刻上路。”
李大光略有犹豫,他刚刚来到陵州,这镖车还未卸完,正是人马困乏之际,怎么也要休息一夜啊。
可他见顾冲这般焦急,当下将心一横,应道:“顾公子莫急,待我稍加安顿,便与你回京。”
顾冲拱手道:“多谢李大哥。”
一刻钟后,李大光驾车出了陵州城,快马加鞭一路北上,向着京师而去。
顾冲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李大哥,近来镖局生意如何?”
李大光侧了下头,憨笑道:“尚可,只是岚儿不在,总是少了人手。”
“总镖头身子尚好?”
“嗯,好着呢,总镖头的身子骨比我还硬实。”
“哈哈……”
两人一路说笑,催马疾行,很快便追上了前方的一个车队。
这车队由五辆马车组成,每辆马车的车厢上都描绘着天蓝色的图案,就连边饰亦是蓝色,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视觉。
顾冲还未曾见过这样的马车,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不由扭头多看了两眼。
李大光很快便超了过去,顾冲拍拍他的后背,问道:“李大哥,你走南闯北,可曾见过这样的马车?”
“我还真未曾见过,应是哪个大户人家,你没见车旁尚有十余人护卫。”
顾冲点点头,却也没太在意,转瞬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与李大光继续聊了起来。
又是两日过去,顾冲终于来到了京师,站在了顾家门前。
自秀岩至此,本应最少七日的路程,顾冲却只用了六个日夜,提前一日到达。
顾家长嫂王碧瑶自城内归来,见到府门前站着一人,侧首打量过后,试探问道:“小叔,可是你吗?”
顾冲正身见礼:“嫂嫂,正是顾冲。”
王碧瑶脸上立显欣喜神色,忙道:“真是三弟,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进家中去?”
顾冲浅笑道:“刚刚至此,正欲归家。”
王碧瑶眼见顾冲身上衣衫尽是褶皱,发髻蓬乱,便知他定是赶路劳累,催促道:“三弟快些去屋内歇息,嫂嫂这便去唤你兄长回来。”
顾冲颔首道:“有劳嫂嫂。”
王碧瑶使人将顾冲送去房内,贴心嘱咐道:“快为三少爷烧水沐浴,好生伺候。”
安顿好顾冲后,她又遣人去到城内商铺,将顾冲回家的消息告知了顾震业。
顾家兄弟得到消息,急忙从城外作坊赶了回来,顾震业与谢春花也将店铺交给伙计,一路疾走归家。
“碧瑶,冲儿呢?”
顾震业老脸带笑,忙不迭地问道。
王碧瑶回笑道:“父亲,三弟路途辛劳,正在房内沐浴,稍后便好。”
“诶,我去房外等他。”
谢春花劝道:“老爷何必这样急,冲儿已归,还能跑了不成。”
顾震业呵笑道:“还是早些见到为好。”
谢春花拗不过他,也只得跟随去往后院。
随后,顾天年,顾天顺也回到家中,同样来到了顾冲房外等候。
顾冲沐浴过后,换上新衣,整理好发髻,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
房门打开,顾冲瞬间愣住了。
院内站满了顾家人,他们脸上带笑,目光齐聚在自己身上。
“父亲,大娘,大哥,二哥……”
“冲儿!”
顾震业来到顾冲身边,上下打量许久,乐呵呵说道:“嗯,较之以前壮实了些。”
顾冲赔笑道:“吃的好,住的好,又无烦心之事,自然胖了。”
顾天顺戏谑道:“依我看呀,三弟这是娶了娇妻,被温柔乡给滋养的。”
众人闻言皆哈哈大笑起来。
顾冲也跟着笑了出来,余光瞥去,见到王碧瑶正搀扶着魏梓钰缓缓走来。
魏梓钰已有孕十月,眼瞅着就要临盆,得知顾冲回来,硬是挺着大肚子赶了过来。
顾冲吃惊地盯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惊喜道:“嫂嫂,这是要生了吗?”
魏梓钰羞涩点头:“只这两日了。”
顾冲看向顾天顺,笑道:“恭喜二哥,即为人父。”
顾天顺憨憨笑着:“同喜,同喜。”
王碧瑶忍俊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顾天年在一旁道:“三弟,你尚不知,你大嫂已于数月前产下一子,取名顾之郎。”
顾冲惊讶地张开嘴巴,忙向王碧瑶贺喜:“恭喜嫂嫂,我竟错过了这等大事。”
王碧瑶笑着说:“不打紧,孩子尚小,以后相处的日子多着呢。”
顾冲心中愧疚,顾家有后,自己身为三叔,竟是不知。
谢春花啧着嘴巴:“你看看,咱们一家人只顾得说话,却在这里站了许久。”
顾震业忙道:“可不,我们去到屋内再叙。”
顾冲阻止道:“父亲,我此次归来,是有要事需进宫面圣。这会儿无暇在家,尚需前去拜访一人。”
王碧瑶善解人意,进言道:“三弟去忙,我在家中备好晚宴,待三弟归来,再叙不迟。”
“多谢嫂嫂。”
顾冲看向了顾震业,顾震业点点头,“冲儿,你只管前去,我们在家中等你。”
“嗯,父亲,我先去了。”
顾家兄弟将顾冲送至府外,顾天年叮嘱道:“三弟,早去早回。”
顾冲笑着摆摆手,转身向城中走去。
刑部尚书王轼府上,家仆进到门前,禀道:“老爷,府外有人求见,自称顾冲。”
王轼正躺靠在椅上闭目养神,听到顾冲来了,眼眸猛地睁开,唤道:“快快请进府来。”
顾冲见到王轼,拱手见礼:“王大人,别来无恙。”
王轼哈哈一笑,招了招手,“顾冲啊,你来的好快。”
顾冲回笑道:“王大人催见,顾冲又岂敢慢了。”
王轼轻笑着,用手指点着顾冲:“你啊,偏生了一张好嘴。来人,上茶!”
顾冲来到王轼身旁坐下,开口问道:“王大人,宫内现今如何了?”
王轼沉声道:“依婉被送去责刑司,我已过话周行,请他给予照顾。皇后下了懿旨,定要查出祸乱宫廷之人。九公主每日以泪洗面,只盼你早些到来。唉!顾冲啊,能否救得依婉出来,如今也只有寄望于你了。”
顾冲缓缓点头,紧眉问道:“皇上可曾说了什么?”
“皇上自然是恼怒。你想啊,今儿此人能与宫女私通,那明儿搞不好就会……”
王轼话说一半,其意已明。
顾冲思忖片刻,又问道:“皇后与皇太后,各自是何态度?”
王轼轻叹一声,“皇后一心要彻查,以正宫规;皇太后倒是没明确表态,但想来也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顾冲眼眸微闪,从与王轼的对话中,他好像找到了一丝机会。或许,这个机会真得可以救依婉出来。
“王大人,你为刑部尚书,我刚好有一疑问,还望大人为我解答。”
“何事?”
“这大梁律法之中,可有涉及外臣与内宫联姻之规定?”
王轼微微皱眉,眯起眼睛想了片刻,“律法之中倒是未有,不过宫规之内定是会有。”
顾冲撇嘴一笑,宫规之内却有规定,但他曾掌管敬事房,这宫规自是熟记于心。
“多谢陈大人,我已想出救依婉之策略,届时还请陈大人多多帮忙。”
王轼急忙摆手道:“顾冲啊,不是我不帮你,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上呀。”
顾冲啧嘴道:“谁说帮不上,能不能救出依婉,就看您得了。”
“啊……!”
王轼瞪着眼睛,惊呼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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