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带入了其中，以至于让沈骏觉得，他好像真的一直心怀怨怼，一直对过往耿耿于怀。
或许是因为沈承运从小就一直在教导他，要善待沈钰，善待哥哥，以至于当沈钰对他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他也真的感到一阵心酸。
“尘儿自幼便没了父母，甚至连你大伯都没见过”，那一刻，沈承运的话又在耳畔响起，他轻声细语的对自己解释道：“他先前一直在外跟你伯母受苦，一日好日子都没过过，他真的特别可怜，所以我们骏儿要待哥哥好，知道吗？”
这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这般提及沈承恩，这也是他第一次宣泄与沈承恩相关的情绪，沈骏心底泛起一阵酸楚，久久不能平息。
“你可以说，你可以跟我说，跟我爹说也行”，泪腺彻底崩坏，初见时他骨瘦嶙峋，遍体鳞伤，决裂时也是如此，沈骏心有万般不解，他痛苦的问道：“可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藏匿在心中这么多年？你欺骗我，欺骗了我爹娘，为什么？就为了在今日这一刻，让我偿还，让我痛苦吗？”
“我……”，这次轮到了沈钰哑口无言，许是本心并非如此，许是他真的不想伤害沈骏，所以他心软了，心痛了，瞳仁微缩，满脸错愕。
“我们掏心掏肺的对你，我爹娘把你看得比自身性命都还要重”，沈骏痛苦的摇了摇头，哽咽道：“而我也一直将你视为亲哥，或许我平日里对你的态度不太好，可我心不假，可我是真的当你是这世上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人。你要是要，我不是不能给你，可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对我啊！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胸腔似是空了，那一瞬，沈钰感受到了一阵蚀骨铭心的痛，他拼尽全力想要去守护的人，可如今，他却又换了一种方式将他重创。
可比起摧毁血缘，摧毁沈承运在他心中的形象，他宁愿摧毁他自己。
“只当是我对不住你”，沈钰绝望的转过了身，轻声道：“可唯有此事，我不会退让。”
尽管沈骏并没能拿回信物，可沈承运的葬礼，他还是硬着头皮一同参与，许是彻底寒了心。所以他很快就整理好了思绪，并联合起那些往昔跟随沈承运的先生门生们，打算一同离开无师之巅。
由于信物在沈钰身上，再加上他身边那八个古怪的黑衣人，所以沈骏他们拿沈钰没有办法。
在沈承运的灵柩前，在他下葬之后，他们磕完了最后一个头，沈骏侧过首，恶狠狠的瞪着他，说道：“你且等着，终有一日，我会将失去的一切，全都亲手夺回来。”
“随你”，沈钰没有看他，他缓缓起身，淡漠的回答道：“有能耐你就来吧。”
“沈月尘！”眼看着他要走，沈骏紧握起拳头，咬碎了牙，厉声道：“我沈涧渂与你往后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此生与你！不共戴天！”
而后无师之巅就被划分成了两道势力，绝大部分人，都随着沈骏离开，对于留下的人，沈钰甚至还劝说过他们，让他们也一起走。
毕竟所行之事为恶，所以不需要这么多人，最好是空无一人，了他们却无人肯听劝，有人是因为沈钰，而有人是因为沈承恩。
他们不相信沈钰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而另一方面，也还是有人觉得，这本来就是沈钰应得的的一切。
沈骏最后还是投靠了寒若曦，而他对于沈钰的行为，一开始只保持了沉默，他能理解沈钰在知晓一切真相后的恨，所以他最开始，并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安抚了沈骏，并将他带来的人，全都妥善安置在了无尘之境。
“川儿”，可寒若曦还是感到隐隐不安，在安顿好无师之巅的人后，他便忍不住来找了寒川，试探性的问道：“你可知，尘儿为何要会做出这种事？”
寒川一开始感到有些错愕，可后来，他就感到一丝悲哀，但他没让寒若曦感到异常，只是平静而又无力的回道：“不知……”
“你可否”，其实寒若曦也纠结，可似乎如今他身边，只有寒川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所以他又问道：“去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寒峰要留下主持大局，而寒河他又不放心，为了不让沈骏怀疑，所以与他甚少相见的寒川，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是……”，寒川感到一丝不解，他当然不是不想见沈钰，只是他没有想到，寒若曦居然会主动让他去找沈钰，他忍不住问道：“何意？”
回忆起沈骏来找自己时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百味杂陈，他私心里仍旧不认为沈承恩的孩子，能做出这种事。
可跟随而来的芳泽，还有诸位先生，无师之巅的门生，预示着他们也没道理说谎，所以寒若曦想知道真相，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你跟那小子不是要好吗？”寒若曦斜瞥了他一眼，没声好气的说道：“怎么？现在让你去见他又不愿意了？”
“不是……”，寒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微微躬身，回道：“儿……立刻动身。”
他不认为沈钰会有这么深的恨意，尽管沈承恩的死，沈承运确实也有责任，但这么多年的亲情，这么多年的爱，沈承运一家待沈钰，也是掏了真心，所以这其中定有隐情。
可随着他彻底继位之后，沈骏似乎对所有的一切就都不好奇了，他心里笃定了沈钰这些年来，全都是虚情假意，一直在隐忍不发，为的就是如今这一刻。
他把恨这一字刻进了心里，从前种种，不复存在。
原以为会暴怒，原以为会痛心，可直到他谋权篡位的消息传到耳畔时，寒川却彻底成了一片死寂。他看不懂，看不透，可要让他与沈钰彻底断干净，让他去恨沈钰，他打心底起，也根本就做不到。
所以当他站在沈钰面前时，沈钰满脸都是错愕，他想过沈骏会联合无尘之境一起杀过来，亦或是寒川会上门前来兴师问罪，可他怎么都没料到，自诀别之后，两人再一次的相见，竟会这么平静。
他眼里没有恨，没有怒，还似从前般平静，那双微挑，极深的凤眸，眼里全是捉摸不透的情绪。
“宗主”，寒川进入无师之巅后，几乎是被辛曲他们押送至沈钰面前，此刻两人平静的对视着，辛曲问道：“可要解决了他？”
“不必”，眼帘微颤，沈钰挥了挥手，淡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我与他不过旧友相逢罢了。”
随后几人便退出了沈钰的寝殿，还顺带帮着合上了门。
“你来干什么？”沈钰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来找自己，他来到桌案前，给寒川沏了杯茶，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淡声问道：“是沈骏让你来的？”
“我……”，寒川来到桌案前，可却没有坐下，两人隔着桌案面对面站着，踌躇片刻后，他轻声说道：“想你。”
“什……么？”瞳仁微缩，沈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很轻很柔的声音，含糊不清的话语，可却像是在沈钰的耳畔炸了，他顿时感到一片嗡鸣，随后又颤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寒川绕开了桌案，来到他面前，微微低头，看着他错愕的目光，耐心至极的回应道：“我想你。”
“………”，沈钰彻底懵了，他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耳根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紧跟着他便想起除夕夜的辗绵反侧，尽管痛苦，可他不得不承认，确实让他如鲠在喉。
“你，你疯了？”沈钰不受控制的勾了勾嘴角，觉得此人实在是太过于搞笑，忍不住讥讽道：“你想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你还爱着我？”
从前他不认为自己是值得被爱的人，如今的他更觉得自己只适合被人憎恨，他伤透了所有在乎自己的人，还做了许多身不由己，可却伤天害理之事。
他不值得被思念，更不值得被爱。
“嗯”，寒川闷闷的应了一声，接着眸光像是碎了，眉头微蹙，思念成疾，他隐忍而又低沉的说道：“我好爱你……”
“………”，内心的防线被击破，沈钰的眸光似是也碎了，只用这一瞬便红了眼，唇瓣翕动，竟是哑口无言。
“月尘”，寒川拉起了他的手，指腹摩挲着掌心，他再度低头，沉声道：“你还爱我么？”
“我……”，沈钰心虚的低下了头，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这一切都太猝不及防，他没法说不爱，可他不敢信，他不敢相信如今的自己，他还敢爱……
腰间一紧，凉薄浅绯的唇瓣凑了过来，能感受到眼帘之间的摩挲，微凉的鼻尖点触在脸颊上，那一刻，沈钰再也无法抑制自己。
他紧紧的搂住了寒川，而后便不受控制的沦陷在了其中。
缠绵反侧，冷汗涔涔，有过前车之鉴的沈钰，其实还总是会有下意识的抵触，可寒川会哄他，在面对着极深的爱意面前，他还是忘却了曾经的伤，一步一步沦陷。
“为什么？”开春了，但气温仍旧凉薄，寒川帮他拉高了被褥，沈钰浅浅的笑了笑，忍不住打趣道：“难不成，只是因为想做？”
“或许是”，寒川没笑，语气却也像是在打趣，他搂紧了人，下巴搁在头顶，眼里碎了星辰，一闪一闪，隐忍而又痛心，他轻声道：“也是我想你。”
看不懂，猜不透，一切从救下浮梦锦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笼罩上了迷雾，他从不肯信沈钰会做出这种事，会成为沈骏说的那种人，可一切又都是真的，无从辩驳。
从最开始的暴怒，到最后像是也恨之入骨，到如今，成了一片死寂后，他忽然又觉得，这一切似乎又没那么重要了。
好像无论沈钰做了什么，无论变成什么样，可他那颗为他破锁而用力跳动着的心，除非死了，否则就不肯停止。
他不认同沈钰所做的一切，更不赞同他的行为，可心以诚，无力欺骗。
闻言沈钰没有做声，只是也回拥了他，思绪万千，两人又沉默了许久，直至困倦上涌，沈钰安心而又沉沉的睡了一觉。
一觉睡醒，寒川还在，如今派中仍旧还有一部分无师之巅的先生与门生在，怕招来误会，所以膳食是沈钰带回来的。
两人也沉默着用完了膳，沈钰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不清楚他对自己如今到底是什么态度，可好像因为爱，他选择对一切都视而不见。
“之后”，寒川吃的不多，放下勺子后，抬眸平静的看向他，问道：“什么打算？”
“去回梦”，没料到沈钰会回答，更没料到他会这般痛快，沈钰也放下的勺子，接过寒川递来的手帕，心安理得的擦了擦嘴，说道：“杀了江如烟。”
“………”，闻言寒川愣了愣，片刻后才回过神，问道：“你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我不知”，沈钰摇了摇头，坦然的回答道：“但我觉得，冥生咒一事，没那么简单，冥冥之中，像是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她，尽管如今我没有证据，但此人若是留在这世上，我不放心。”
“为何……”，以他对沈钰的了解来看，若真有什么事，他根本就不会与自己说，这一次的回答实在是鬼怪，寒川又问道：“要与我说？”
……总不能是因为昨晚的事吧？
“因为此事之后将不会是秘密”，沈钰浅浅的笑了起来，轻描淡写的说道：“况且就算你提前知晓，就算你要阻拦我，你也拦不住。”
“嗯，确实如此”，寒川应了一声，语气里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平静的说道：“你所行之事，我无力阻拦。”
寒川要走了，他要回去向寒若曦复命，沈钰带着他走另一条偏僻的路，惯性破结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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