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钥匙和知道了那封最后的有效遗嘱的位置之后,蔸娘发现自己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于是打算赶紧去原本该去的学校报到去。
准备买机票的时候她去按陆昀丰的门铃。她反复按了几次,却没有动静。
她猜对方大概还在外头和其他女人建立热烈的一夜露水情缘,不在房间里,于是她在手机里给陆昀丰大字留消息,同时回头慢慢挪步往自己的房回去。但是刚走没两步,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不是她的老师,而是另一个亚洲女人。女人留着很长的黑色直发,身上除了陆昀丰前几天穿过的那件墨绿色丝绸长袍以外没有其他衣物,襟带敞开着,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让蔸娘几乎第一眼就看见了所有不该看的。
蔸娘连忙偏开头,女人却坦荡得很,问:“你来找他是吗?”
“我一会儿再来。”蔸娘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地毯上的图案说。
“别啊,来都来了,进来吧。”
“不是……不用了。”蔸娘想跑。
但是女人一手拉着门框,一手伸出来拽着蔸娘的胳膊把她捞进屋子里。
被拉进来的人毫无准备,在惊慌之中看见了乱成一团的被子和不着片缕的人。她要找的陆昀丰脑袋躺在床位,倒着仰头看向被拉进来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蔸娘。
蔸娘尖叫一声,下意识想要夺门而出,却慌乱直接把门重重拍上,额头撞到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听到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慵懒地说:“原来是你啊……”
蔸娘耳朵发烫,脑袋里还嗡嗡嗡响,背对着屋子里的人,没好气地反问:“那还能是谁啊?!”
“你别对着门呀,老师又没要你面壁思过。”蔸娘听到陆昀丰说话的同时还有被子布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合适,老师。”蔸娘脑子里回忆了一秒刚刚不慎看见的画面,现在只想能够有什么方法一秒删除记忆。
“怕什么,刚刚该看不该看都看了。”
蔸娘发现多待下去一会儿她就要被迫记住这个画面一辈子了,她这位捉摸不透的导师总是提醒起她刚刚看见的东西,她的害臊逐渐变成愤怒,几乎要忘了自己过来敲门是为了问陆昀丰要不要一起订个机票。她在片刻的愤怒之后,也没回头,把兜里放缓解药剂的药瓶往后丢,凭着感觉丢去陆昀丰大致的位置去:“您先担心一下自己,别在被自己毒死之前房事猝死吧。”
说完,她没等听到任何回应就打开门,蹿了出去。终于逃离是非之地,她深深吐了一口气。接着,她看见迎面走来一个亚洲女人,和自己差不多高,看长相还很年轻,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她听到那个陌生女人在身后不远处停下,敲了她刚刚走出来的那扇门。
蔸娘现在知道了陆昀丰那句“原来是你啊”是因为什么了。
她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刷开自己的房门。在关上房门的同时,斜对门打开了,她听到她老师捏着嗓子几乎算得上矫揉造作的声音,对那个和她擦肩而过的女子说:“小宝贝终于来啦,快坐我脸上。”
隔天早上阿戎的航班先一步起飞。
广播里催促了几遍,但阿戎还是站在原地,不太放心看着独自一人拖着一个大尺寸行李箱的蔸娘。
“我一个人真的没问题的。”蔸娘的语气讨好,又哄又撒娇似的对阿戎做出承诺,“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哥哥。我都二十了。”她甚至改变了称呼,为了能让这句承诺更加有效果。
阿戎凝视她,在长达数十秒之后深深叹口气,做出了最后让步:“上飞机前和我发消息,下飞机、到了新住所,也记得给我发短信,好吗?”
“好的,哥哥。”蔸娘立刻答应道。
阿戎走开没一会儿,蔸娘打着哈欠看电视剧消磨时间,正看见剧集里的英国籍侦探和犯人对峙着,要把手伸向两个装着胶囊药的瓶子里的其中一个,耳朵边上忽然想起一串哗啦啦的巨响。蔸娘惊叫了一声,手机没拿稳摔地上滑出去两米远。
她连忙捂住嘴巴。不过机场吵吵嚷嚷,她的动静没有吵到谁。
声音的来源是熟悉的药瓶。蔸娘捡起手机之后连忙回头看。始作俑者穿得衣冠楚楚,戴着金属边的墨镜,看她窘迫的样子十分乐趣得意。
蔸娘瞪着他:“我真的很讨厌您。”
陆昀丰笑得更豁然:“你一如既往可爱呀,领导。”
“我还以为您早上起不来,或者想多在这里几天。”
“那怎么行?我可不放心我可爱的学生一个人坐飞机只身前往陌生城市,少了根头发我都要心疼死的。”
“这样就有些恶心了。”
“这才到什么程度?你还得多习惯。”陆昀丰在她身边坐下,把药瓶又扔回蔸娘的腿上,“这个收好。”
蔸娘看着这个透明药瓶,仔细数一遍,里面少了一颗,看上去昨天陆昀丰至少按时间吃过一个了。她把药瓶拿在手里并没有权力在握的快意,而是好似捧着一个烫手山芋,沉思片刻之后还是收进口袋保管好。她叹气,叹到了一半停住,有点惊慌并且疑惑地看向陆昀丰。
因为陆昀丰从刚刚开始就盯着她看,双眼隔着墨镜,让眼睛四周像是投一下一片阴影。蔸娘看不出他有什么意图,于是觉得毛骨悚然。
“您看什么?”蔸娘问。
陆昀丰没说话,只是一味看着。过了好一会儿,似笑非笑说了一句:“没什么。”
“恶心过头了,您能不能改改?”
“我不。”
蔸娘哼哼了两下鼻子,不再理他。
上了飞机之后陆昀丰依旧几乎睡了一路。蔸娘没有吵他,心里猜测大概是因为这几天没日没夜的疯玩让他精力不济。但是长时间的飞行,身边没有人能够提供交流,蔸娘脑子里自己与自己对话的思考方式会让她把一些小事想得十分严重。比如在下飞机的时候,她几乎已经得出了她的老师与自己学校的许多人有不正当关系的结论。
因此,陆昀丰推开眼罩准备下飞机,先看见了他的学生惊恐地盯着自己,表情像是看见了非常荒谬并且恐怖的东西。
“我脸上有什么吗?”他问。
“您申请去进修是因为学校里能睡的您都睡了所以要换一个地方继续睡吗?”
“你听听你说得这对劲吗?”陆昀丰显然不知道这几个小时里蔸娘都想通了一些什么,但他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的猜想。
蔸娘还是一脸惊恐。
“如果我说是,你打算怎么办呢?”陆昀丰似乎不打算解释,更乐于赏玩蔸娘的反应。
“不去敲您的门,不在您没工作的时候打电话。”
“真是贴心。”
刚刚出机场,蔸娘就在人群中看见了来接机的人——阿涟。她穿着极短的改良旗袍裙,蹬着一双防水台很高的高跟鞋,想不看见都很难。
阿涟一见到蔸娘就喜眉笑脸,抬起胳膊在她的头上摸了摸:“长高了呀!”
蔸娘对她点点头,腼腆地笑着回话:“好久不见,阿涟姐。”
“林生还健康吗?”
“很好,谢谢阿涟姐挂心。”
阿涟左右看看已经是法定成年人的蔸娘,伸手拎起她的双马尾的尾巴,在手里晃了晃:“怎么还是留这个发型嘛!你现在不是上大学了吗?试一试改改造型呗!”
蔸娘眨眨眼睛:“习惯了。”
阿涟又以一副看见女儿长大一般欣慰的表情看着她,在胳膊侧边和腰上拍了拍,接着,才终于意识到边上还有一个人似的,瞥一眼陆昀丰:“打算故技重施?”
陆昀丰扬起他擅长的调情专用笑容回答阿涟:“怎么会呢?我可不敢这么大胆,我对林生充满敬畏之心的。”看上去极其没有可信度。
阿涟“哼”一声,揽着蔸娘,把他们两个往车边领:“走吧,我送你们去学校。”
蔸娘跟着走,小声地询问她:“我还以为阿涟姐只能在纽约那块活动呢?”
阿涟笑两声:“我只是在这里驻扎工作,又不是在坐牢。普林斯顿离纽约很近的,你要是无聊了也可以随时去纽约找我,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我,我会及时过来的。”
蔸娘点点脑袋:“谢谢阿涟姐。”
“别谢我,这就是我的工作。”阿涟轻轻拍了拍蔸娘的后背,“噢,你们还带着行李。那我应该先送你们到住的地方,还是说你想住在宿舍?”但还没等蔸娘回答,她又接着说,“算了,还是别住在宿舍了,怪不自由的,还不确定你会分到什么样子的舍友,要是遇到些难相处的,你这样的性格还不知道被她们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跟在她们身后的陆昀丰对此嗤笑一声。
阿涟开车,载着他们来到湖边小洋楼。小洋楼一共四层,最顶上还有一个小天台。行李已经都送达,用纸箱子装着,摆在房间里。蔸娘挤进箱子之间的缝隙,半跪在箱子上,打开窗户让风和阳光进来。从窗户边上便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湖面和湖对面的学校。
“离你上课的地方挺近的,要是嫌麻烦可以买辆自行车。”阿涟把窗帘拉开到底,阳光的味道让她鼻子痒痒的,打了一个喷嚏。
“我不太会。”蔸娘打量着陌生的环境,整个人被阳光照得软乎乎的。
“不会骑车?那你买个滑板也行呀。”
“也不会呀。”蔸娘看着路线,湖面上有一座桥,心里盘算着距离,“就走路我看挺好的。”
“过两个月你就会迫切想要一个代步工具了。”阿涟笃定地说。
“我可以骑摩托带她上课。”蔸娘听到了陆昀丰的声音却没看见人,只是听到是从下方传来。
她往窗外探出身子,往下寻找,看见陆昀丰在楼下公寓的阳台上倚着栏杆,视角缘故正好能从下往上看见蔸娘。
阿涟也探出脑袋来:“你可省省吧,这像什么样子,被林生知道了你又想泡大佬的女儿,把切成生鱼片。”
陆昀丰没有因为阿涟的威胁就闭上嘴,而是用他一如既往轻浮地说话方式和阿涟继续斗嘴。阿涟似乎对陆昀丰也没有敌意。他们一个趴在窗台,一个倚在阳台栏杆边。蔸娘退回房间里,把他们两个的声音当做背景音,自己去收拾行李。
屋子的面积不大,一厅两室,主卧大一些,小的房间就显得逼狭;除了两个卧室,还带有一个卫生间,还有小阳台连着客厅。蔸娘收拾的速度很快,还铺好了床,今晚睡觉的地方保障好了。她一手拎着都是灰尘的抹布一手拎着装满脏水的小水桶,从主卧出来,看见沙发上的防尘罩已经被拿下来了,还转了一个方向,贴着墙壁,正好能让阳光照到沙发上,阿涟正坐在上面刷手机,陆昀丰坐在沙发的另一端。
“您怎么上来的?”蔸娘被他吓一跳。
陆昀丰指了指阳台:“层高适中,很好爬。”
蔸娘瞥两眼被开起来的阳台门,风把白纱窗帘吹得飘起来:“谢您提醒,我要在这扇门装把锁。”
“不用谢。随时欢迎你爬我阳台。”
“我不会的。”
阿涟笑一声:“林嘉文绝对找个机会把这人的‘宾周’切下来。”
帮蔸娘带去做入学登记的是一个金发的学姐。
在学姐转过身帮她拿纸质表格的时候,蔸娘偷偷凑过去问阿涟:“她是正常人吗?”
“什么?我还不知道我负责通灵?”阿涟从手机屏幕前面抬起脑袋。
“不是,我是说,身份正常的人吗?”
“你问她是不是行外人?”
“嗯嗯!”
“是吧,除非刻意隐瞒或者以后入行,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家庭中产父母和蔼的白人家庭小女孩。”阿涟快速打量了一番,“你这么敏感干什么?”
“陆昀丰给我上了四个多月课了,黎黎才告诉我他是行内人,文叔也才知道他在我身边出没了快一个学期。”
“一般来说,如果遇到行内人,你会知道的。只是他手段熟练。”阿涟笑着摇摇头,“要不然也不会经常给大佬们办事,不声不响睡了大佬身边人。不过对你也有好处,你可以学,不过别把自己给学进去了。”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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