蔸娘发现特别容易在桥边碰到包上写着“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那个男学生。这座桥是蔸娘回去的必经之路,她想过要不要绕开,但是看了另一条线路,要多走三公里,还是作罢。比起遇到对灵异事件信以为真的怪人,要多走那么多路更让人不能接受一些。
前几天,那个男学生还是会认错人,走到跟前,发现蔸娘说话声音和他的朋友不太一样,穿衣打扮也非常不同之后,他就会缩回去,小声地道歉,然后继续站在桥头。
多几次,男学生就掌握了一些方法,没有认错人了。
蔸娘有时候会比他等的双麻花女孩迟点到,她跟在他们后面,看见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男生通常会更激动一些,说着说着手开始挥舞比划,情绪激动惹得杂乱的卷发都跟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
星期五没排课,蔸娘跑实验室做报告,陆昀丰坐在一排高高低低的烧杯、刻度杯边,一个小笼子被玻璃制品环绕。蔸娘凑近,看见他正在用一个铁镊子逗小白鼠。
“你没课也起这么早?”陆昀丰抬一下眼睛,看蔸娘放包。
“还有作业。”蔸娘一边说一边转身去洗手。
实验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荡荡的,隔得老远也不需要说话大声。
“你可以叫我替你做,毕竟我们是上下级关系。”陆昀丰笑着说,一边把白鼠逗得叽叽叫扑腾着转圈。
蔸娘扯一扯嘴角,觉得诡异:“别了,好奇怪。”
陆昀丰心情看上去很好,被拒绝了于是又找了个话题:“晚上去哪吃饭?”
“不想下馆子。”
“吃不习惯这里的东西?”
“不习惯。甜的很甜,咸的很咸,齁嗓子。”
“你家里冰箱接电了吗?”
“前天接上了,但里面就两盒牛奶。……这里都没有那种,东西小份卖的生鲜超市,或者有冰冻速食的便利店,好不方便。”
“让林嘉文给橘成冶说说,在这里开个711帮派版。”
蔸娘笑了一下,手一抖,滴管磕到桌上,摔得稀碎。
他们回去时去了一趟附近最近的超市,超市不大,卖得多是速食产品和零食,蔸娘拿下来一罐花生酱,叹口气,经营生活实属不易。
她把东西放在篮子里,再抬头又看见了那只用丙烯颜料,写着“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挎包,再往上看,又是那个男生。
他手里拿着两袋盐、小塑料桶、扳手、手电筒,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拿得有些吃力,双手和胳膊努力兜着东西,却没有去那个篮子。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女孩从货架后面钻了出来,她拎着篮子,但是篮子没什么东西。她的声音和人同时出现在蔸娘的感官中,她的声音还是尖尖的:“没找到啊,一定要红色的蜡烛吗?这里就连蜡烛都没卖。”
“可是不是红的试不出来。”
“买几只白的,涂成红的不就好了。”
蔸娘小心翼翼偷听他们聊天,猜他们还在为上次说的邪教活动的事情做他们的社团研究。
“找不到吗?”
蔸娘正在窃听,被身后的声音吓一跳,猛得转头对上出现在身后的陆昀丰。不远处那两个学生也被吸引了视线,但不过是看了一秒,又只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了。
陆昀丰看看那两个学生,再看看蔸娘,疑惑地挑起一边眉毛。
蔸娘摇摇脑袋,辫子跟着晃啊晃啊:“刚刚找到!”她连忙把花生酱塞购物篮里,快步离开,躲避自己偷听别人讲话的心虚。
“点嘛?嗰两个同你有恩怨?”陆昀丰一边结账,一边用粤语和她说话。
“冇。”蔸娘撑开帆布购物袋,把扫过条形码的东西塞进去,“这几日路上总遇到,有点面熟了,话题总是灵异事件、超自然现象、学校里有人信奉个新兴起的都市传说,诸如此类。”
“感兴趣?”
“不是,他们说晃硕丢湖里的尸体是因为有人做召唤仪式,还说看见召唤出来的黄眼睛恶魔。我担心那天晃硕被他们撞见了。”
陆昀丰轻轻“啊”了一声,“那不是正好,都不用白差人去处理,他们自己都给自己说服了。”
虽然蔸娘还是不太情愿和陆昀丰共处一室,但是她的屋子里没有厨具,只有一个小小的一人食小电磁锅。她虽然中学时期都是晚上自己在家做饭,但对食物的色香味没有追求,吃饭只是活下去而必须做到的任务,煎炒烹炸、焖溜熬炖,一概不会,能做熟了吃得不病就行。于是,她只好提着东西去了陆昀丰的屋子里。屋子里没有专门分出来当作厨房的空间,蔸娘看见客厅的一扇窗户边摆上了桌子,安了两个电磁炉。陆昀丰的屋子布置显然比蔸娘的来得更有生活经验。
蔸娘把袋子里的一部分塞进陆昀丰屋子里的冰箱,收拾好从冰箱门后面抬起脑袋的时候,已经听到锅里在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了。她又不好只让陆昀丰一个人忙活,过去帮忙切肉摘菜,好让自己没有白吃白喝的嫌疑。
蔸娘把杂粮饭装出来两碗,放好,陆昀丰把砂锅煲汤端上桌;和陆昀丰一起吃饭反而比在家里放松,他会出点声,不介意在餐桌上闲聊。
“有去和恩佐说吗,我上次的提议?”陆昀丰问。
蔸娘还在扒饭,把匆匆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我没有直接找恩佐,转了一手拜托黎黎去问。”
“慢点,没催你,真怕你噎死自己。黎黎是谁?”
“你见过,上次我宿舍里那个……穿高中生校服的那个。”
“腿上都是纹身的那个?”
“对。”
“想要给恩佐立威,说你是个有人跟的头马?”
“没想这层。黎黎不是我的人,她跟香岛那块最有话语权的中间人潘妮姐的,和我不过是朋友,她比我会问事,更有效率。”
“我想起来了,听陆家的说过你第一年就给那边的街头小古惑仔一个下马威,把人关狗舍里弄死三个、弄伤一个女的,结果没多久把女的介绍去古董店了。”
“嗯。”
“你倒是不怕她得了势反咬你一口。”
“那也是我应得的。”蔸娘态度冷静,装了一碗汤喝。
“什么声音?”
“嗯?”蔸娘停下还在吞咽的动作,剩下最后一口汤含在嘴里。
屋子忽然变得很安静,窗户外面有夏虫在不断鸣叫,传进来之后变得模模糊糊,算得上声音的只有电饭煲还在保温的细微电流声。
蔸娘小心小心翼翼把嘴里的汤水咽下去,不敢出声。她似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就在窗户外面。
“会不会是猫……”她小声假设。
但下一秒就有人身体力行证明假设的错误,阳台玻璃重重一声响,把蔸娘吓得从椅子上差点跳起来。他们俩歪过脑袋一看,阳台上站着不请自来的晃硕。
蔸娘打开了阳台的门,侧身放祂进来:“你这是?”
“我本来还想往上爬一层,但是看见你就在他家。”晃硕实话实说。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从阳台走,我屋子的阳台是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吗,导致你们都喜欢从阳台进入我家里?”
“走楼梯我就扑空啦,阳台能看得见你在不在家。”
蔸娘张了张嘴,却挑不出这句话的错,只好叹口气,接着问:“你也可以打电话问我在不在的。有什么事情?”
“接了个工作,需要进别人家派对,委托人想要我穿成男的,最好个女伴,我觉得找你方便。”
蔸娘点点脑袋,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答应了:“行。哦,那之前的事情处理完了?”
“什么事情?”
“湖里的。”
“噢!”晃硕一副刚刚想起来的表情,“当然没有,不然我没回家也不敢用电话,还得出去接工作要求委托人付现金。”
蔸娘有些后悔,但是还是来了。这不是个商务宴会或者慈善晚会,而是一个有大游泳池和电子乐队的派对。年轻的男女花枝招展,蔸娘正经的黑色衣裤好似参加葬礼。夏末的热度还有余温,他们抓紧了时间穿着清凉的泳衣在水里或者岸边肉贴肉,增进感情。蔸娘多看两眼,都能看见少得几乎只剩下绳子的,在运动中露出本应该遮住的地方。
空气里飘着甜腻腻的味道,呛得她咳嗽。
晃硕拉着蔸娘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湿湿黏黏的果汁酒水,随着人民的狂欢溅了一地,蔸娘的裙边和小腿上被沾到不少。
“你的委托人给了你什么工作?”蔸娘有些怀疑晃硕是自己想来玩。
“测试未婚夫。”晃硕推开了一扇玻璃门。
“测试什么?是否忠诚吗?”蔸娘看见自己踩到果汁之后变得有些黏糊糊的鞋底,在白色地毯上踩出了几个黑印子,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不止。”晃硕松开手,一把捞过蔸娘的腰,冲一群坐在圆形沙发上的年轻女人们摇了摇手。
坐在中间的一位年轻女士站起来向他们走来,她长着一副亚洲面孔,但是带点混血的特质,长长的直发扫到她的小腿,发尾随着裙摆左一下右一下缓慢优雅的摇晃。她手里握着一杯香槟杯,粉红色的气泡慢悠悠向上飘,那只握着杯子的手的中指带一枚戒指,钻石镶嵌在铂金的圆环中一整圈,每一个都切割得很细致,有规律的列成一大一小交替的类正方体。蔸娘猜测这位就是委托人,那枚戒指就是她的订婚戒指。
“你还是这么年轻,晃硕。”还未结婚的年轻小姐现在已经有了女主人的样子,张开双臂表示欢迎,之后伸出一只手,手掌朝下伸到晃硕面前。
“好久不见,我总还以为你还是穿公主裙在院子里追小狗的年纪。”晃硕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低头亲了亲她的手背。
委托人笑起来,另一只手向边上挥了挥,招呼别人端来两杯香槟,“看见你就想起我小时候,好像自己还没长大。你为什么一直不会变样子呢,晃硕?”
晃硕温和地笑起来,眯着眼睛像一只得意的小狐狸。祂不客气地拿走那两杯香槟,一杯自己端着,另一边递给蔸娘。
委托人顺着晃硕的动作,一副这会儿才终于看见晃硕身边还跟着一个活人一样,她上下打量了这个亚洲女孩一圈,又看回晃硕去:“你最近喜欢这款的?”
“很乖、很软,像瓷娃娃,很惹人疼不是吗?”晃硕把蔸娘搂到自己胸前,让她的脸颊能挨着自己的肩膀。
委托人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一样,夸张地尖笑两声:“她看上去和亚当斯一家里的那个小女孩似的!”
“星期三也是像个瓷娃娃嘛。”晃硕顺着往下说了一句,蔸娘不确定祂听没听出对方多少有点打趣。
“定金我已经给你了,接下来的你和我来,我们去楼上说。”委托人原本笑眯眯的脸忽然冷下来半分,说完便踩着高跟鞋往旋转向上的楼梯走去。
晃硕很快适应了她的节奏,轻轻搂着蔸娘的腰,一通往上。委托人回头一看皱皱眉头,对晃硕说:“你可以把女伴留在她们那边,她们会帮你照顾好的。”
“用不着,她更适合和我一起。”晃硕没有松手的打算,带着蔸娘上楼梯,停在委托人身后下一层,无辜地歪头望向对方,好像疑问她为什么停着不走。
委托人又打量了蔸娘一次,这次眯着眼,更有几分审视的味道。过了一会儿,她还是默许了,继续上楼,没有再提出要求。
晃硕和蔸娘坐在一边沙发上,委托人坐在他们对面,中间隔着一个玻璃圆形小矮桌,点着两支香薰。蔸娘很想打喷嚏,委托人似乎很喜欢这种甜腻的味道,酒水和烟的气味被阻隔了之后,香薰的味道变得更明显。
委托人拿起香薰蜡烛,用上面小小的火苗点燃一支女士细烟,分到晃硕面前一支烟,示意询问祂要不要。晃硕摇摇手:“她爹地管得严。”
“那你倒是别把她带到我的派对上来。”委托人娇嗔道。
晃硕耸耸肩,把香槟饮尽:“你想我怎么查你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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