蔸娘握上门把手,轻轻转开,门栓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接着在谨慎地推开。她先看见了一层纱帘,纱帘后面是厚重的绒布窗帘,阻挡了门打开的路径。于是她只好掀开了帘子,探出脑袋看。这里是她刚刚找过一圈的书房里屋,晃硕的一声叹息,和电脑键盘“咔咔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她走出来,确认了门的方位,正好被窗帘挡得严严实实,难怪自己忽略了。
“晃硕,这里有个门,直接通到他的婚前房间。”蔸娘朝里面说,没敢用太大的声音,“但是怎么开在窗帘后面……”
晃硕过了几秒发出懒懒地回答:“可能开在中间不好看。”
蔸娘没有把门关上,直接走去床上翻翻找找,把床头柜挨个打开看。她觉得自己现在只是在装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找到什么,只是尝试把所有东西看一遍,看看能不能和打电子游戏一样收集到能关联的信息。她翻开床头柜的最后一层,里面放着一些信件和书本。
蔸娘把信件都拿出来,发现都是被拆封过的,封口基本都开着。教养告诉她不应该去偷看别人的信件,但准备放回去的时候又想,都和晃硕是翻进来的了,也不用在意这些了。于是她又把这些信件拿出来,打着手机手电筒看。信的内容多半是委托人和她未婚夫暧昧或者恋爱时期的情书往来。从信件里看,未婚夫的表达欲相比起来旺盛得多,纸张辉耗费去三四页,但是细看发现他在没话找话,最喜欢强调的话是,自己对委托人暗恋的多久,精确到今年几月几天;委托人的信件上多是简单干脆的几行字,漂亮利落的花体手写,纸张都很厚重精致,不过蔸娘隐隐感到委托人在书信往来这件事上有些敷衍。
往下看几封信,委托人依然保持着这样的态度,她的未婚夫倒是在内容上越发没有了浓烈的表达,更像是记日记一样的汇报生活,最近一封往来是在四个月前,那时候他们似乎已经打算谈婚论嫁、共度余生了。
信件都掏出来,柜子里就只剩下两本精装书了,是《悲惨世界》的上本和下本。她把书也掏出来,再往柜子深处摸了摸,直接摸到了柜子的隔板,一无所获。可是她觉得奇怪,旁边就一个书房,书架上大片的地方空着,怎么还把书放在床头柜的柜子里;就算是睡觉前想看看,看完了也就只需要随手放边上就好了,板板正正放在抽屉里,还放在信件下面。
蔸娘呼口气,捏着书的侧封,把书本拎起来抖了抖。在抖动中,还真的从书里掉出一把钥匙。钥匙的形状很少见,中间是一个中空的圆形,有些齿纹分布在边上。
这还真就像在玩游戏似的。蔸娘心想。她把基本能打开的柜子都打开了,最后却在床底发现一个柜子,钻了半个身子在床底,也不在乎黑色的衣服会不会层了一身灰尘,整个人趴着。这是一个保险柜,经典的密码转盘和一个圆形的钥匙孔。好消息是她找到了开锁的钥匙,坏消息是没有密码,钥匙也没有用处了。她看了看,密码转盘十二层,要是一个一个试过去,开到天亮都不一定试得出来。
她试了几圈,过了一会儿就失去了耐心,对着这个保险箱不太甘心地思考了一会儿,垮下肩膀来,决定放弃,反正晃硕都说了,不需要太认真。窗外的庭院还是黑漆漆的,说明管家先生还没收到未来男主人回来的消息。她盘算着把这个保险箱的告诉晃硕,从床底倒退了出来。
门传出一声轻轻摩擦声,听上去是被打开。蔸娘立刻循声回头,她又被浅浅吓了一下,刚刚连门把转开和外面有人本应该有的走路声都没听见,像是对方故意隐藏的。她感到自己变得紧绷起来了,手机捏在手上,但是手电筒没对着门,轻声对着门的方向:“……晃硕?”
可是开门时候,看见的却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光线暗得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只能隐约看见身体轮廓。她来不及多想,只在第一反应中知道自己遇到麻烦了,迅速站起来冲向窗户边上那扇通往书房的门。她没有任何能与这个男人在肢体上抗衡的能力,但是晃硕在这方面是专业并且熟练的,只要让晃硕知道她就可以安全了。蔸娘心里这样计划的。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速度,也低估了对方的专业反应。
她一个音都还没发完整,也还没成功冲出完整的一步,就被男人一手捂住了下半张脸,后脑勺被按进床尾。最后以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一半背部陷在床尾,另一半和腰以前悬空,脚能碰到地但是不管怎么放都没法让腰有支撑点,被控制住。
蔸娘双手乱挥,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嘴里拼命发出“唔唔”声,但是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一片冷冰冰的温度贴上了自己的脖子。
“安静。”她听到男人说。男人的声音低沉,没有情绪。
她马上就反应过来贴着自己的脖子的大概是一把匕首,这个男人在威胁她安静安分,看上去并不是想要让她这个闯入者丧命。她的手碰到掉落在床上的手机,还亮着的后置手电筒歪了一下,给男人脸上一个充足的光源。男人的肤色冷白,在光线下近乎苍白不像个活人,他的眼眶深邃,眼珠是少见的灰色,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又深不见底,让人怀疑这双眼睛并不属于一个活物。
但这张脸,蔸娘见过,刚刚委托人给的那张照片就是他,那位未婚夫身边疑似保镖的角色,只知道名字叫“约翰”的男人。
约翰也在犹豫不决,如果这是一个盗贼,或者和之前一样是他的服务对象的未婚妻找来反复考核的私人侦探,那么他倒是可以直接扔出屋子,当作无事发生。但是这个小个子的女人潜入别人的屋子还穿着黑色连衣长裙和皮鞋,怎么看怎么和这两个职业沾不上边。房子外面有安保系统,还有常驻的管家和门卫,从派对上潜入进来玩的人不出意外都会在前庭就被制止,并且送回去。
所以他沉默了片刻,问她:“客人?”
蔸娘眨眨眼睛,发不出声音只好在有限的范围里努力点点脑袋,顺着约翰的话证明自己身份清白和无辜无害。
约翰眯了眯眼睛,不太相信,审视她:“怎么进来的?”
蔸娘心里一慌,想说“无意间、不小心、找卫生间,就这么进来了”,但发出两个音节之后发现他还是按着自己的下半张脸,按得很用力,说不出话只能“唔唔”。
但是约翰似乎也不在意眼下这个小姑娘能给出什么回答,大概觉得多半是谎话。那句大概只是一个自言自语。
蔸娘看了看窗户,管家还是没有开灯,心里乱想现在究竟什么情况。
约翰还是一动不动盯着她看,似乎在心里盘算怎么处理这个问题。过了片刻,呼了一口气,大概是有了主意。蔸娘眨眨眼睛,感受到脖子上的冰凉触感被拿开,利刃离开了自己的颈动脉。这大概是件好事。她稍微松口气,没有那么紧绷绷。
但是接下来,她就被按到了地上。约翰捂着她脸的那只手,连掐带按让她的脑袋从床位滑下去。蔸娘的后脑勺撞到地板上的时候疼得两眼昏花,背和肩膀带着一起摔在地上,仰着的姿势一点缓冲都做不到。她只能脑袋迷迷糊糊地看着约翰把短刀在手里转了半圈,换了一种握法,适合横切。
她心里只剩下了两个念头:一,是他这是打算切开自己的气管,可能切动脉打扫房间不方便;二,是她多半死定了,晃硕最好能想个聪明点的理由和林嘉文解释,不然后续可麻烦了。
比刺痛和缺氧来得更快的是一声枪响和一阵不太明显的热浪。
蔸娘抖了一下,明显感觉自己脸上的力气小了一下,她睁着眼睛但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迷茫地看着约翰往后退之后利索躲到一个遮挡物后面,紧接着又上膛给了另一个方向一枪。
她还躺在地上,还在大喘气,后脑勺还有点疼。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到近,停在她头顶不远处,然后她就被拽起来了,像是一个布娃娃一样领着胳膊,拖着远离了约翰一点。她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见了晃硕站在自己身前。
手电筒的灯还亮着,晃硕歪歪脑袋,笑了一声:“又见面了。”
晃硕面对约翰的样子完全不像感到危险,轻松自在,甚至大方坐在房间主人的床上翘起二郎腿。但祂一直盯着约翰,眼睛没有离开过。“甜心,他有把你伤到吗?”
蔸娘还在没缓过神,心里还在对当下这个场面感到震惊,过了好几秒才声音细细地确认:“问我吗?”
“嗯哼。”
“没……没有吧……”蔸娘摸了摸后脑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警惕地盯着约翰。
“那开个灯。”
“啊?”
“开关在门边。”
“可是……”蔸娘张了张嘴,觉得这个指令让她难以理解。他们不应该掩人耳目吗?晃硕的行为让她难以理解,但有祂自己道理,何况晃硕至少在这个行当里比她有经验多了,那也许听祂的没什么问题。她这么想着,轻手轻脚走过去摸开关。
忽然亮起来的灯让蔸娘眼睛白了一下,有些发酸。
“噢,我打到了你的胳膊。”晃硕轻快地说。
蔸娘找到地上几滴暗红色血液滴在约翰脚下,血液已经顺着胳膊的皮肤流了几痕,但受伤的人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约翰只是沉沉的叹了一口闷气。他似乎并不乐意见到眼前这个家伙。
“不过你得感谢我,你差一点点弄死了香岛那位老板的小宝贝。”晃硕似乎对约翰的态度毫不在乎。
约翰皱了皱眉头,看了蔸娘一眼,问晃硕:“哪个老板?”
“林嘉文。”
“如果我刚刚开了她的喉咙,也是你被责问为什么带她来做你的工作。”
“真坏,怎么帮你还好心没好报的!”晃硕嘴上这么说,却笑得花枝乱颤。
蔸娘站在边上,离开也不是,站着又觉得尴尬,只能偷偷打量这个陌生人。
约翰站起来,下逐客令:“那就把她带走。”
“不。”晃硕说,“我也是收了钱来工作的,我总得给我的委托人带点什么回去,好拿到尾款。”
“这不关我事。”约翰并不领情,走到门口开了门,要这只还坐在床尾摇摇晃晃的狐狸出去,并且顺带盯了两秒蔸娘。
蔸娘小心翼翼看看约翰,再回头看看晃硕,像只误入角斗场的小狗找不到出口。她还惦记着床底下的箱子,想要找机会告诉晃硕。
“甜心。”晃硕今晚尤其爱用这个称呼叫蔸娘,把后者叫得鸡皮疙瘩起来,“有什么收获吗?”
蔸娘惊恐地瞪着祂,就差脸上写着:你确定要在他面前说这个?
“看上去是有。”晃硕依然大方,并且毫不在意,“在哪?”
蔸娘摸不清祂想干什么,话在喉咙里滚了两遍,没说出来,一脸的做贼心虚,偷偷瞄了瞄约翰。毫不意外,约翰恶狠狠盯着面前这个两个人。蔸娘心一横,指了指床,然后就移开目光,盯着门缝一角谁也不看装鹌鹑。
晃硕的快速愈合体质在行业的雇佣杀手们之间基本人尽皆知,大部分人看见祂或者祂的兄弟姐妹基本就让步了。没有必要以卵击石,输给那群怪物不算没面。祂一如常态把对方当做空气,当着约翰的面伏身准备对床下的保险柜动手。
但约翰显然不是会审时度势选择不起冲突的类型,看见晃硕往下探身就利索地给了两枪
晃硕躲得快,但距离太短其中一枪还是打到了肩膀上。祂好像不知道疼痛,对方的举动让祂的行动目的在刹那间改变,微微蹲下一点之后立刻扑了过去,好似一只捕食的猫。祂目标明确,要夺下约翰的枪,让委托目标的雇佣人失去行动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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