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质疑圣裁！”
一个落榜的举子梗着脖子，涨红了脸吼道，“我们质疑的是主考官刘三吾！”
“对！陛下圣明，定是被奸臣蒙蔽了！”
“锦衣卫了不起？锦衣卫就可以罔顾我等十年寒窗之苦？今日就算血溅当场，我也要讨个公道！”
“讨个公道！”
“讨个公道！”
人群的声浪再次被点燃。
这一次，甚至比刚才更加汹涌。
他们人太多了。
法不责众的念头，如野草般在每个人心里疯长。
他们不信，锦衣卫真敢将这数千名举子全部下狱！
就在这时，被人群搀扶着的王启，猛地推开了身边的人。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那张原本俊朗的脸庞此刻因嫉妒和怨毒而扭曲，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他找到了！他找到了反击的武器！
王启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嘶吼。
“诸位同窗！诸位同窗请听我一言！”
他的声音凄厉，带着一股悲壮的感染力，竟真的让周围的嘈杂声小了些许。
王启抓住这个机会，振臂高呼，每一个都精准地刺向所有人的痛处。
“诸位可还记得，那广智侯，为何被陛下罢官免职？”
他不需要答案，直接自问自答，声音愈发激昂。
“因为他蛊惑学生，在会试里大放厥词，妄议‘开海’国策！
此等大逆不道之举，触怒龙颜，才被陛下罢黜回乡，闭门思过！”
人群中，许多人点了点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王启声音陡然拔高，指着那张皇榜：
“可你们看看这榜单！”
“他的学生，这群皇家科学院的废物，竟然凭借着大逆不道的‘开海’策论，一个个金榜题名，甚至夺得会元！？”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主考官刘三吾，与那陆知白沆瀣一气，官官相护！”
“他们这是在徇私舞弊！他们这是在公然违抗圣意！他们这是在用这份榜单，来向陛下示威！”
王启声嘶力竭，无比悲愤。
轰！
这番话，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诛心！
太诛心了！
如果说之前的指控还只是“舞弊”，那么王启这番话，直接将事件的性质，从科举不公，上升到了朝臣结党、对抗皇权的政治层面！
所有落榜的考生，瞬间找到了最完美的理由。
我们不是学问不行！
是这帮考官，根本就不遵从陛下的意志！
我们写了拥护海禁的策论，自然不能入他们的青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我说我的策论为何不中，原来是拍错了马屁！”
“刘三吾身为当世大儒，竟如此不堪！与奸佞为伍，简直是我辈读书人的耻辱！”
“严查刘三吾！还我等公道！”
几名同样落榜的国子监生热血上头，直接冲向了那几名维持秩序的锦衣校尉。
“开门！我们要面见刘大人，当面对质！”
“今日若不给个说法，我等便长跪于此，血书上奏！”
……
混乱的人群边缘。
几名刚刚还在为同窗金榜题名而激动不已的科学院学子，此刻却被周围无数愤怒、鄙夷、怨毒的目光包围。
那些目光，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针，扎得他们遍体生寒。
他们成了众矢之的。
“师兄，我们……”一个年轻的学子嘴唇发白，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人的衣袖。
被称作师兄的学子，脸色同样难看，他紧紧攥着拳头，将那名师弟护在身后，低声说：
“别说话，我们退出去……”
他们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荒谬和委屈。
大家凭着真才实学，拖着中毒后虚弱的身体，在考场上奋笔疾书，才换来了这份荣耀。
可如今，这份荣耀，却成了别人攻讦他们的罪证！
他们只能默默地，一点点地，退到人群的最外围……
而就在这片狂热到近乎失控的人潮之中。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毫不起眼的中年文士，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他悄无声息地凑到身边几个情绪最激动的举子身边。
“诸位想过没有？”
“科学院这帮人，不仅是占了会试名额那么简单。”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像毒蛇吐信。
“他们能靠‘开海’的歪理邪说高中，他们的老师却因为这个，被陛下训斥罢官。”
“一边是罪臣，一边却是状元。”
“这岂不是在说……陛下错了？”
那几个举子浑身一震，瞳孔猛地缩紧！
文士的声音更低了，却也更加致命。
“这份榜单，哪里是在打刘三吾的脸。”
“这分明……是在打陛下的脸啊！”
说完，那文士便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悄然隐没在人潮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这些诛心之言，引起了议论，如同最可怕的瘟疫，以惊人的速度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原来是打陛下的脸？”
“嘶……我怎么没想到！”
“对啊！陆知白被罢官，他的学生却能高中，这不就是说陛下赏罚不明吗？刘三吾是怎么判卷的？？”
“这已经不是舞弊了，这是在动摇国本！”
如果说，王启的煽动是点燃了愤怒的火焰。
那么这句悄然流传的耳语，就是往火焰上浇了一整桶的猛火油！
抗议的性质，在这一刻，彻底变了。
从质疑“科举舞弊”，到指控“朝臣结党”。
最终，升级成了维护“皇权威严”！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一个举子猛地撕下了自己的衣袖，拿在手中挥舞：
“刘三吾之流，不仅要祸乱科举，还要借此污蔑陛下圣明！”
“我等身为大明士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能容忍此等奸佞之徒，颠倒黑白，挑战皇威！”
“冲进去！抓住刘三吾！让他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保卫陛下！清君侧！”
“冲啊！”
情绪彻底失控！
数千名本该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此刻却化作了失去理智的野兽。
眼眶赤红。
嘶吼着，咆哮着。
如潮水般涌向了紧闭的东长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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