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军区司令部，一间能抵御重磅炸弹的地下指挥中心。
空气凝重如水，烟味浓得呛人。
一位肩上扛着将星的独眼老人，正用那只仅存的眼睛，死死盯着桌上一份刚刚用最高权限解密的文件。
文件由几部分组成。几张经过多重技术锐化，但依然模糊的卫星照片，照片上，是数十道钢铁火龙撕裂夜幕，将一座山头从地图上抹去的恐怖景象。技术部门的标注冰冷而刺眼：疑似苏制bm-21“冰雹”火箭炮，推测为营级单位，饱和式攻击。
另一份报告，来自河内。内容更加诡异，详细描述了几天前，那场让cIA、KGb和越南公安部三方同时陷入混乱，至今仍在互相指责的“岘港大暴乱”。报告末尾，用红笔圈出了一句推测：混乱的最大受益者，是一个身份不明的行动小组，他们从三方势力的天罗地网中，劫走了一名北约叛逃的德国导弹专家。
“把这两份东西，物理隔绝，用800里加急，直送长官。”老将军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他将文件分别装入两个牛皮纸袋，亲自用火漆封死。“另外，通知空军和技术侦察部门，把我们的‘眼睛’，往金三角方向再挪一挪，我要知道那片林子里，每一天有多少棵树被砍了。”
“是！”年轻的作战参谋拿起文件，敬礼后，脚步带风地离开。
将军走到巨大的电子沙盘前，目光落在那个被三大国边境挤压得几乎看不见的点上——谷勐。
“黄智超……”他用手指点了点那个位置，喃喃自语，“你这头小狼崽子，到底长出了多锋利的牙？”
……
两天后。
四九城，书屋。
一间陈设简单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却比窗外的寒冬还要凝重。在座的，都是能决定这个国家航向的人。
“简直是胡闹！”一位独眼元帅，用仅剩的那只手重重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养虎为患！当年我们费了多大劲才把那些占山为王的土皇帝扫进历史垃圾堆？现在倒好，他黄智超拿着美国人的钱，扛着苏联人的炮，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搞国中之国！这跟当年的‘满洲国’有什么区别？！”
“老帅，先息怒。”另一位戴着眼镜、始终在慢条斯理擦拭镜片的领导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会议室安静下来。“我们看问题，不能只看一面。二部和公安部的同志，是拿命换回来的数据，金三角的‘天使’流入量，三个月，下降了九成。云南、广西的同志打电话来，说边境几十年来，没这么安生过。我们不能因为他用了狼的手段，就否认他干了牧羊犬的活儿。”
“牧羊犬？！”独眼元帅气笑了，“你见过哪条牧羊犬，敢跟北极熊勾勾搭搭？bm-21！那玩意儿是能随便给的吗？格鲁乌那帮混蛋，比克格勃还黑！他们看上黄智超什么了？不就是看上他那条通往西方的‘天使’通道吗？这是肮脏的交易！”
“那我们再看看这个。”擦眼镜的领导将另一份关于德国导弹专家的密报推到桌子中央。“他把人从cIA和KGb的嘴里抢了出来。现在，这个能造‘鞭子’的人，在他手里。”
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了死寂。
导弹专家。
这四个字，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上。
“他……他到底想干什么？”有人声音发干地问。
“他想有一根能保护自己的打狗棍。”擦眼镜的领导终于戴上眼镜，目光变得锐利无比，“一根能让曼谷、河内，甚至更远地方的人，在跟他说话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脖子硬度的棍子。”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坐在主位上，领导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去碰桌上的文件，只是将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用力摁灭。
“我们自己人，对他是什么看法？”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杆。
一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上前一步，翻开一个黑色笔记本。
“报告。我们接触了三类人。段希文代表的旧部，对他是‘敬畏’，敬他的手段，畏他的狠辣，但骨子里，始终隔着一层。当地的部族武装，对他是‘依赖’，他给了这些人几代人都没见过的安稳和饱饭。而他亲手提拔的年轻人，如方振武、李默，对他是觉得的臣服”
“内核呢？”领导人又问。
“没有变。”中年人回答得斩钉截铁，“他建的学校，第一课，教孩子们认方块字，唱《义勇军进行曲》。他炼的第一炉钢，优先用来造农具、修水利。他没有称王称霸，他给自己的名号，是‘谷勐特区管理委员会，主席’。”
领导人点了点头，他站起身，走到墙壁上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那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点上，轻轻敲了敲。
“当年，他走的时候，跟我说，他要去一个我们够不着的地方，做一件我们不方便做的事。”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现在看来，事情他做了。但那个地方，我们也快够不着了。”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让李云龙去一趟。”
“谁？”独眼元帅猛地一愣。
“李云龙。”领导人重复了一遍，“让他去南边，给他那身老骨头，松松土。”
整个会议室，一片哗然。
李云龙！那个打起仗来六亲不认，骂起人来祖宗十八代，但忠诚和刺刀却比谁都硬的“疯子”将军！而黄智超，当年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领导，让他去……任务是？”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探亲。”领导人吐出两个字。
他顿了顿，补上了一句让所有人心里都泛起寒意的话。
“把他当年亲手磨出来的那把‘狼牙’，也带上。”
“让他去亲眼看看，他当年养大的那头小狼崽子，离家之后，究竟是变成了一条能看家护院的猛犬。”
领导人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缓缓回荡。
“……还是一头，连主人都敢呲牙的白眼狼。”
……
谷勐特区，议事大厅。
李默拿着一份刚刚破译的电文，几乎是撞进了黄智超的办公室，脸色煞白。
“领导……出大事了。”
黄智超从一堆画着复杂弹道的图纸中抬起头。
“说。”
“一份电文，来自北方。我们从未接触过的加密频道，是……是军方最高级别的‘红墙’密级。”李默将一张小小的译文纸条递过去，他的手心全是冷汗。
纸条上，只有六个字，和三个感叹号。
“老子来了，备酒！！！”
黄智超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成了针尖。他拿着纸条的手，纹丝不动地停在半空。
片刻后，他笑了，笑得有些无奈，也有些怀念。
“通知方振武，‘利剑’解除所有对外警戒，全体换上常服，该擦枪的擦枪，该喝酒的喝酒。”
“通知‘长鞭’基地，把伪装网都给我掀了，让福格尔博士带着他的宝贝徒弟们出来透透气。”
“通知钱总工，‘铁砧’山谷放假一天，让工人们吃顿好的。”
“领导，这……”李默彻底懵了，这命令完全不合逻辑。
“再通知下去，”黄智超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山谷里那股冲天的工业烟尘，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暖意，“把我们地窖里埋了三年的那坛‘女儿红’挖出来，把最干净的营房腾出来。”
“准备迎接，咱们家，最尊贵的客人。”
他知道，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唯一能让他黄智超挨了打还不敢还手的人，来了。
第二天上午。
一架涂着鲜红八一军徽的米-17直升机，无视了雷达站一连串的警告和询问，像一头蛮横的猛禽，径直撕裂谷勐上空的云层，带着巨大的轰鸣，悬停在议事大厅前的广场上。
气流卷起漫天尘土。
黄智超独自一人，穿着一身最普通的作训服，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广场中央，任由狂风吹动他的衣角。
舱门猛地被拉开。
一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式军装，身形不算高大，但腰杆挺得像一杆标枪的老人，第一个跳下舷梯。他脚上那双沾满黄土的军靴，重重地踩在谷勐特区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云龙。
在他身后，十二条身影如影子般滑下飞机。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十二个人，仿佛一个整体。他们穿着从未见过的黑色作战服，没有任何标识，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像冷静的捕食者，第一时间锁定了周围所有可能的威胁点。
方振武和他的“利剑”队员们，本能地握紧了手里的枪，却发现自己早已被对方的气机锁定，动弹不得。
李云龙没有理会任何人，那双仿佛能喷出火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广场中央的黄智超。
他一步一步，径直走了过去。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看着他比当年更加挺拔的身形，看着他眼神里那份已经藏不住的威势和锋芒。
他走到黄智超面前，站定。
他抬起手。
“啪！”
黄智超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一道清晰的红印，迅速浮现。他没有躲，也没有动，身形挺拔如枪。
“哗啦——！”
“利剑”的所有队员，瞳孔猛缩，护主本能让他们下意识地抬起了枪口！
但他们动作刚起，就感到一股冰冷的杀意从对面十二个黑影身上弥漫开来。那十二人甚至没有做出大的拔枪动作，只是手腕一翻，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如同毒蛇的眼睛，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锁定了他们每一个人的眉心和心脏。没有怒吼，没有警告，只有一种机器般的冷静和绝对的自信，仿佛只要李云龙一个眼神，下一秒这里就会变成屠宰场。方振武这样的悍将，额角竟渗出了一丝冷汗。
“混账东西！”李云龙的吼声像炸雷一样响起，“出息了！翅膀硬了！在外面自己当主席了！是不是忘了你爹妈给你取的名字姓什么！”
他吼完，却又一把抓住黄智超的衣领，把他扯到自己面前。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黄智超脸上的红印，抬起那只扇人的手，粗糙的、满是老茧的拇指，却在那个红印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笨拙得像是在擦拭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瘦了……黑了……”
“你这小王八蛋，一个人在外面，到底遭了多少罪？”
黄智超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猛地立正，用尽全身力气，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老首长！”
李云龙松开手，狼狈地转过身，像是被风沙迷了眼，飞快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行了，别在这杵着当门神了！带老子去看看，你这‘主席’的家当，到底有多大，敢让cIA和克格勃都给你看大门！”
参观从“铁砧”山谷开始。当看到那座咆哮的电弧炉和数千名挥汗如雨的工人时，李云龙只是点了点头。当看到那些不同民族的孩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用稚嫩的声音朗读“人之初，性本善”时，他的嘴角咧了咧。
直到吉普车开进那个代号“长鞭”的山谷，当李云龙看到那个用汉字书写的“第二炮兵司令部”的牌子时，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才第一次真正动容。
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牌子下，点了一根烟，默默地抽着，烟雾缭绕中，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许久，他才把烟头狠狠地踩在地上，扭头看着黄智超，一字一顿地问：“你小子，玩真的？”
黄智超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
深夜，黄智超的办公室里。
那坛埋了三年的“女儿红”，已经被喝掉了大半。
“行了，你小子这摊子，搞得比老子一个军区都像样！”李云龙把最后一口酒灌进喉咙，用袖子擦了擦嘴。“你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又是德国专家又是苏联大炮，可家里那几个老哥哥，还在为几台破机器愁得睡不着觉。”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清单，拍在桌上。
“那几位让我问问你，这头在外面吃了肉的狼，还记不记得家里的窝？愿不愿意，帮家里叼点硬骨头回来啃啃？”
李云龙死死盯着他，“丑话说在前头，这是掉脑袋的买卖。钱，家里一分不会少你的，黄金、美金，随你开口。但人，家里一个也派不出来帮你。”
黄智超拿起那张散发着烟草味的清单，只扫了一眼。
上面全是高精度的机床、特种合金的配方、先进的电子元器件……每一项，都是共和国工业被死死卡住的脖子。
他将清单仔细折好，郑重地放进口袋。
“没问题。”
李云龙似乎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
黄智超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用火漆封好的厚重信封，双手递了过去。
“老首长，你也帮我带个东西回去。”
他将信封，推到李云龙面前。
“这封信，请您务必，亲手交到领导的手上。”
李云龙拿起信封，掂了掂，里面似乎不是纸，而是某种更坚硬的东西。信很沉，像压着一座山。
他抬起头，复杂的目光落在黄智超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上。
“你小子……”
李云龙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困惑。
“你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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