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竹纸坳,循着松脂的香气向西攀行,三月后,一片被黄杨木林覆盖的山谷出现在云雾间。
木雕坊的木楼依山而建,窗棂上雕着繁复的花纹,几位老匠人坐在木台前,正用刻刀在木坯上游走,木屑如雪花般纷飞,
空气中浮动着黄杨木的清香与蜂蜡的温润——这里便是以手工木雕闻名的“木雕峪”。
峪口的老木坊前,坐着位正在打磨木雕的老汉,姓木,大家都叫他木老爹。
他的手掌被刻刀磨出层层老茧,指腹带着常年摩挲木料的光滑,却灵活地用细砂纸擦拭着一尊黄杨木摆件,木纹在他掌心渐渐显露出温润的包浆,仿佛有了生命的呼吸。
见众人走近,他停下砂纸,木屑在他肩头积成薄薄一层:
“这黄杨木要选‘千年沉水木’,在山涧里泡过百年,木性稳定不裂,雕出的东西能传三代,现在的新料看着光鲜,却不经久,十年就走形。”
艾琳娜抚摸着木坊外的木雕屏风,上面的山水纹层层叠叠,刀法细腻得能看出岩石的肌理,忍不住问:“老爹,这里的木雕手艺传了很久吧?”
“一千一百年喽,”木老爹指着峪深处的古黄杨,
“从北宋就有木匠在这里雕木,那时雕出的‘黄杨木雕’,被文人摆在案头把玩,现在博物馆里藏着的,一寸木能抵十两银。
我年轻时跟着师父学木雕,光练握刀就练了四年,师父说木头是有魂的,要顺着它的纹理走,才能让木魂显出来。”
他叹了口气,从木坊角落的樟木箱里取出几卷泛黄的木谱,上面用朱砂勾勒着雕刻的样式、刀法,
标注着“龙纹需顺木筋走”“山水纹宜用‘镂空雕’”。
小托姆拿起一卷木谱,牛皮纸已经被松脂浸得发黄,上面的线条婉转如流水,还画着简单的工具图,
标注着“平刀用于修面”“圆刀用于镂空”。“这些是木雕的秘诀吗?”
“是‘木经’,”木老爹的儿子木刻抱着一块黄杨木坯走来,木坯上已经勾勒出简单的轮廓,
“我爷爷记的,哪类木料适合雕人物,哪片山林的黄杨木纹理最细腻,都写得清清楚楚。还有这下刀的深浅,”
他指着木谱上的批注,“是祖辈们摸着木性试出来的,深了伤木筋,浅了显不出层次,要像给木头把脉一样,恰到好处。”
他指着最旧的一本,纸页边缘已经磨损发黑,
“这是明朝时的,上面还记着战乱年怎么省料,说要把碎木拼成‘百宝嵌’,既能废物利用又显巧思。”
沿着石阶往峪里走,能看到不少废弃的木坊,地上散落着断裂的刻刀,墙角堆着变形的木坯,
只有几处仍在开工的木坊里,还回荡着刻刀凿木的“簌簌”声,老匠们正用墨斗在木坯上弹线,准备勾勒新的纹样。
“那间是‘祖坊’,”木老爹指着山腰的老木楼,“峪里的老人们轮流守着,说不能让鲁班传下的手艺断了。
我小时候,整个山谷都是凿木声、刨木声,新木雕成了要请懂行的人品鉴,逢年过节要给工具上蜂蜡,
晚上就在木坊里听老人讲‘木精’的故事,哪像现在,年轻人都去城里开家具厂了,峪里静得能听见木屑落地的声响。”
木坊旁的木料架上还码着各式木料,有的带着天然的树瘤,有的嵌着细密的水纹,墙角的蜂蜡罐里泡着刻刀,蜡液泛着琥珀色的光。
“这刻刀要天天用蜂蜡擦,”木老爹拿起一把圆刀,刃口闪着寒光,“能防生锈,还能让刀刃更顺滑,机器雕刻的钻头看着锋利,却琢不出木头的魂。
去年有人想把祖坊改成数控车间,被老人们拦下来了,说这是峪里的根,不能动。”
正说着,山下来了几个穿西装的人,拿着扫描仪在木雕上扫来扫去,嘴里念叨着“3d建模”“批量生产”。
“是来订木雕的商人,”木刻的脸色沉了沉,“他们说手工雕的不规整,要我们用机器按图雕刻,还说要往木头上刷油漆,说这样更亮堂。
我们说这木头的疤是风骨、纹是岁月,要露着木的本相,他们还笑我们‘守着老木头喝西北风’。”
傍晚时分,夕阳为黄杨木镀上一层金红,木老爹突然起身:“该开‘松鹤图’的坯了。”
众人跟着他走进“祖坊”,只见他用墨斗在一块黄杨木上弹出纵横的线,又用平刀沿着线轻轻凿刻,木面渐渐浮现出松针的轮廓。
“这叫‘顺纹开坯’,”木老爹解释,“要顺着木头天然的纹理走,雕出的松树才像真的在风中摇曳。
老辈人说,木头记着山的年龄,你尊重它,它就给你显灵,就像做人,要懂顺应天性,才能立得住。”
小托姆突然发现,某些木雕的底座刻着奇怪的符号,有的像云纹,有的像回纹。“这些是装饰吗?”
“是‘木符’,”木老爹指着一尊弥勒佛的底座,“老辈人传下来的,每种符号都有说法,云纹代表吉祥,回纹代表长久,都是刻在木头里的祝福。你看这个缠枝纹,”
他指着一个笔筒的边缘,“是说日子要像藤蔓一样,生生不息,都是一辈辈人凿在木上的念想。”
夜里,木坊的油灯亮着,木老爹在灯下教木刻雕“如意纹”,刻刀在黄杨木上跳跃,木屑在两人脚边堆成小山。
“这纹路要‘留三分木气’,”木老爹眯着眼观察木面,“太规整就成了死纹,就像过日子,要有点自然的缺憾才真实。”
他望着窗外的山影,“机器雕的快,可它雕不出‘木符’,那些纹样只是印上去的,没有魂。”
木刻突然说:“我打算把城里的家具店关了,回来学木雕。”
木老爹愣了愣,随即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平刀:“好,好,回来就好,这木头总要有人懂它。”
接下来的几日,峪里的老人们都行动起来,有的整理“木经”做档案,
有的在木坊前演示雕刻,木老爹则带着木刻教孩子们辨木纹、握刻刀,说就算机器雕刻再多,
这手工木雕的手艺也不能丢,留着给后人看看老祖宗是怎么让木头说话的。
当文物修复专家赶来考察时,整个木雕峪都沸腾了。
他们看着“木经”上的记载,摸着那些带着“木符”的老木雕,连连赞叹:
“这是中国木雕艺术的活化石啊,比任何机器制品都有灵气!”
离开木雕峪时,木老爹送给他们每人一个黄杨木笔筒,上面刻着简单的竹节纹,木面还留着手工打磨的痕迹,带着淡淡的松脂香。
“这笔筒要常摸,”他把笔筒递过来,木质的温润透过指尖传来,
“人的油脂能养它,日子久了会越来越亮,就像这木头,要慢慢盘,才能显出真性情。树可以伐,可老祖宗的法子不能忘,那是用千年匠心雕出的木魂。”
走在下山的路上,身后的木雕峪渐渐隐入云雾,刻刀凿木的“簌簌”声仿佛还在山谷间回响。小托姆捧着笔筒,突然问:“下一站去哪?”
艾琳娜望着南方的水乡,那里隐约有座折扇坊的轮廓。
“听说那边有个‘扇艺村’,村民们用竹骨宣纸做折扇,扇面上的字画与扇骨的雕刻相映成趣,只是现在,塑料扇多了,手工折扇少了,扇骨刀都快锈了……”
黄杨木的清香还在鼻尖萦绕,艾琳娜知道,无论是精巧的木雕,还是泛黄的木经,那些藏在木纹里的智慧,
从不是对山林的掠夺,而是与自然的对话——只要有人愿意守护这片山谷,愿意传承木雕的匠心,
愿意把祖辈的生存哲学融入每一刀刻痕、每一处纹样,就总能在坚硬的木理中,雕出生活的灵韵,
也让那份流淌在木魂里的温润,永远滋养着每个与木头相伴的日子。
离开木雕峪,循着渐柔的风向南而行,三月后,一片被水网环绕的村落出现在水乡深处。
折扇在竹架上晾晒如展开的蝶翼,扇坊的白墙上爬满青藤,几位老人坐在临水的石阶上,
正用细砂纸打磨竹制扇骨,竹屑随流水漂远,空气中浮动着竹香与桐油的混合气息——这里便是以手工折扇闻名的“扇艺村”。
村口的老扇坊前,坐着位正在穿扇面的老妪,姓扇,大家都叫她扇阿婆。
她的手指被竹骨磨出细密的茧子,却灵活地用鱼线将宣纸扇面固定在竹骨上,针脚细如蚊足,几乎看不见痕迹。
见众人走近,她停下手中的活计,鬓角的银发在风中微微飘动:
“这扇骨要选三年生的毛竹,经霜打过才不易虫蛀,做出的扇子开合自如,能经千次不坏,现在的塑料扇骨看着挺括,却没这股子随形的韧劲。”
艾琳娜拿起一把刚做好的折扇,轻轻展开,竹骨的弧度如新月般流畅,扇面上的水墨山水随着扇面舒展,
仿佛在眼前活了过来,忍不住问:“阿婆,这里的制扇手艺传了很久吧?”
“七百年喽,”扇阿婆指着村后的竹林,“从元朝就有我们扇家做扇,那时做的‘水磨玉骨扇’,扇骨莹白如羊脂,文人雅士都以拥有一把为荣。
我年轻时跟着阿妈学制扇,光练劈竹骨就练了三年,阿妈说扇是有灵性的,要让竹骨与纸面心意相通,才能兜住风、藏住墨。”
她叹了口气,从扇坊角落的木箱里取出几卷泛黄的扇谱,上面用工笔描绘着扇骨的样式、扇面的画法,标注着“春扇宜做七寸骨”“秋扇需加二分蜡”。
小托姆展开一卷扇谱,宣纸已经泛着淡淡的竹黄色,上面的扇样线条飘逸,
还画着简单的工具图,标注着“劈刀需薄如蝉翼”“穿线要用蚕丝线”。“这些是制扇的秘诀吗?”
“是‘扇经’,”扇阿婆的孙子扇风抱着一捆处理好的竹骨走来,竹篮在他臂弯里轻轻晃动,
“我爷爷记的,哪段竹节适合做扇骨,哪季的宣纸适合做扇面,都写得清清楚楚。还有这扇骨的弧度,”
他指着扇谱上的批注,“是祖辈们用手掌一次次摩挲试出来的,弯了兜风不畅,直了开合生硬,要像顺应手腕的弧度,恰到好处。”
他指着最旧的一本,纸页边缘已经脆化,“这是清朝时的,上面还记着战乱年怎么省材料,说要把断竹骨拼成‘接骨扇’,既能用又显巧思。”
沿着水巷往里走,能看到不少关着门的扇坊,门槛上堆着断裂的扇骨,墙角散落着残破的扇面,
只有几家仍在营业的扇坊里,还飘着桐油的香气,老匠人们正用毛笔在扇面上题字,墨香与水声交织。
“那家是‘祖坊’,”扇阿婆指着巷尾的老扇坊,“村里的老人们轮流守着,说不能让这门手艺断在我们手里。
我小时候,全村人都围着扇子转,劈竹时唱小调,画扇时比才情,晚上就在扇坊里听老人讲王羲之题扇的故事,
哪像现在,年轻人都去城里卖塑料扇了,村里静得能听见扇面翻动的声响。”
扇坊旁的劈竹架还立在院中,竹段被固定在木钳上,旁边的石蜡盆里泡着待打磨的扇骨,蜡液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
“这竹骨要先煮后烤,”扇阿婆拿起一根处理好的竹骨,对着光看它的通透度,
“高温能去掉竹油,让纤维更坚韧,机器切割的竹骨看着规整,却没这股子自然的弹性。
去年有人想把劈竹架改成电锯,被老人们拦下来了,说这是村里的根,不能动。”
正说着,河上来了几个开着游船的商人,拿着放大镜检查扇子,嘴里念叨着“工艺标准”“批量订单”。
“是来收扇子的批发商,”扇风的脸色沉了沉,“他们说手工扇骨粗细不均,要我们用机器统一打磨,还说要往扇面上印画,说这样效率高。
我们说这扇骨的纹路是岁月的痕迹,扇面的笔墨有手温,他们还笑我们‘守着老扇坊喝西北风’。”
傍晚时分,夕阳为水巷镀上一层金红,扇阿婆突然起身:“该画‘清风图’了。”众人跟着她走进“祖坊”,只见她将宣纸扇面平铺在竹制画案上,
蘸着淡墨勾勒远山,笔尖在扇面上游走,墨色随运笔轻重变化,竟在小小的扇面上画出了层峦叠嶂的意境。
“这扇面作画要‘见缝插针’,”扇阿婆解释,
“要顺着扇面的弧度布局,左密右疏才显空灵,就像清风拂过水面,要留三分空白。老辈人说,扇面虽小,能藏天地,就像做人,要懂得收敛,才能显气度。”
小托姆突然发现,某些扇子的扇坠上系着小小的玉佩,有的刻着蝉纹,有的刻着云纹。“这些是装饰吗?”
“是‘扇符’,”扇阿婆拿起一把系着蝉纹坠的扇子,
“老辈人传下来的,每种纹样都有说法,蝉纹代表高洁,云纹代表自在,都是藏在扇中的祝福。你看这个‘风’字坠,”
她指着一把新扇,“是我老伴刻的,说每把扇子都要带着清风的念想,才能让人握着舒心,都是一辈辈人系在扇上的期盼。”
夜里,扇坊的灯亮着,扇阿婆在灯下教扇风穿扇面,蚕丝线在两人指间穿梭,如银丝般缠绕。
“这穿线要‘松而不脱’,”扇阿婆捏着线头轻轻拉动,“太紧会扯破扇面,太松会散架,就像过日子,要留三分余地。”
她望着窗外的月光,“机器做的扇子快,可它做不出‘扇符’,那些图案只是贴上去的,没有魂。”
扇风突然说:“我打算把城里的设计公司关了,回来学制扇。”
扇阿婆愣了愣,随即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劈刀:“好,好,回来就好,这竹子总要有人懂它的性子。”
接下来的几日,村里的老人们都行动起来,有的整理“扇经”做档案,有的在扇坊前演示制扇,扇阿婆则带着扇风教孩子们劈竹、画扇,
说就算塑料扇再多,这手工折扇的手艺也不能丢,留着给后人看看老祖宗是怎么用竹纸造出“掌上清风”的。
当民俗收藏家赶来考察时,整个扇艺村都沸腾了。
他们看着“扇经”上的记载,把玩着那些带着“扇符”的老扇子,连连赞叹:“这是传统扇艺的活化石啊,比任何现代扇子都有韵味!”
离开扇艺村时,扇阿婆送给他们每人一把折扇,扇骨上刻着简单的兰草纹,扇面上题着“清风徐来”四个字,墨色温润,带着淡淡的竹香。
“这扇子要常开合,”她把扇子递过来,竹骨的触感凉滑如玉,
“能让扇轴更灵活,就像这日子,要常动常新,才能活出滋味。竹可以砍,纸可以造,可老祖宗的法子不能忘,那是用千年巧思造出的风痕。”
走在水乡的石板路上,身后的扇艺村渐渐隐入暮色,扇面翻动的“哗啦”声仿佛还在水巷间回响。小托姆握着折扇,突然问:“下一站去哪?”
艾琳娜望着西方的高原,那里隐约有座银坊的轮廓。“听说那边有个‘银匠寨’,
寨里的匠人用雪山银打造器物,银器上的花纹能映出人影,只是现在,机器铸银多了,手工银活少了,银錾子都快锈了……”
竹香与墨香还在鼻尖萦绕,艾琳娜知道,无论是精巧的折扇,还是泛黄的扇经,那些藏在扇骨里的智慧,从不是对自然的索取,
而是与天地的交融——只要有人愿意守护这座水村,愿意传承制扇的匠心,愿意把祖辈的生存哲学融入每一根扇骨、
每一笔墨迹,就总能在开合之间,留住清风的痕迹,也让那份流淌在扇面里的雅致,永远滋养着每个与扇艺相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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