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来京城的官道上依然热闹非凡。
马车路人,行色匆匆。
他们都有自己的归属,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唯有冯天护两眼茫然,心下空荡荡一片——怎么没有呢,为什么没有……难不成她还没走?
他眼底一亮,立马又追回城内。
某处高楼酒肆,临街而对的窗下,盛娇正与江舟对坐,面前好酒好菜满桌,夫妻二人侃侃而谈,甚是愉悦。
今日这条街有热闹的集市灯会。
会一直持续到天黑。
江舟早就念叨着要带盛娇来散散心。
这段时日的事情太多了,他不忍瞧见妻子总是这般操劳忙碌。
凉风入怀,美酒在杯,清雅回甘的葡萄酒更让她的脸颊染上了几分艳丽,一颦一笑,皆为绝色,看得江舟爱不释手,几乎不愿挪开视线。
突然,楼下一阵吵闹。
盛娇垂眸看去。
只见冯天护策马从街心穿过,一路撞翻了好几个小摊贩。
他好像赶着去做什么,随手丢下两锭银子,连停都不停一下,很快便走远了。
盛娇微微睁大眼睛,又看了一眼冯天护来时的方向,笑着摇摇头。
“这冯天护,仗着陛下信赖倚重,如今冯府都这个样子了,他还这般嚣张,当真可恶。”江舟不喜欢冯家,自然更不喜欢冯天护。
“我只感叹,缘分已尽时,哪怕再如何追,换来的只会是阴差阳错。”她摇摇头,“一个走水路,一个追的却是官道,这辈子怕也难再见一面。”
江舟突然明白过来:“他在追那位金娘子?”
“嗯。”盛娇嘲弄地弯起嘴角,“男人总是说待女人一片真心,可冯天护若真将金小俏放在心上,又怎会不知金小俏要回故土,走水路是最方便的……”
她缓缓放下酒杯,静静看着这一根彻底断了的红线在眼前消失。
从此天涯路远,与君长诀。
没了冯宝心这个侧妃在府里压着,魏衍之协理办案的效率都高了不少,加之之前庄王悲痛万分,一蹶不振,耽误了好些进度,他也帮着捡了起来,甚至还补上了不少。
魏琮章很感激。
魏衍之和气道:“都是手足兄弟,帮衬七哥也是我应该做的,都是为父皇分忧,何用谢字?”
魏琮章不擅这些迎来送往的门道,笑得越发腼腆窘促。
见状,魏衍之越发不将这个庄王放在眼中。
如此不会来事,将来如何笼络朝臣,如何制衡势力?
这个魏琮章也就能办点实事罢了……
两位皇子坐镇,证据一点点被补齐,终于当年轰动朝野、震惊天下的盛文祥通敌叛国案沉冤昭雪,真相被彻底揭开。
朝廷上下,群臣激愤,都在替当年冤屈而死的盛公不平。
仅仅半日,中枢阁收到参奏冯钊一家的折子就多如雪花。
那些言官所写,字字句句都满是愤慨,可见已经忍了冯钊太久太久了。
数罪并罚,冯钊被判了流放至死的极刑。
“让他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他了,流放至死,一路上受尽磨难苦楚再死,方能告慰盛公在天之灵。”魏衍之的话说得相当漂亮。
这也是他特地向皇帝求来的惩罚。
专门替冯钊求的。
冯府上下所有人等,尽数充奴。
冯天护被革职,一身功名前程全无。
但皇帝还是心软了,知道冯天护并未参与此事,加上过往数年冯天护守卫御前尽心尽责,也让他颇为满意放心,最后将冯天护贬为庶民,驱除出京。
算是留下了一条小命。
昔日门庭若市的冯府,一夜间彻底溃败。
旨意还未送达,冯府内燃起一片大火。
朱氏放火烧掉了她与冯钊的院子,浇了烈油,点上火把,将这些年的种种统统付之一炬。
“让我为奴,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冯钊,嫁给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华珍,华珍……玉儿,我的玉儿啊!!”
“娘为你们报仇了啊!报仇了……”
哭嚎声阵阵,大白天听起来都格外渗人可怖。
等火势燃烬,朱氏已经烧成了一具黑炭般的尸体,而她旁边蜷缩着的另一具,则是玉嬷嬷。
冯府太太在旨意下达前烧毁御赐府邸,这可是重罪。
藐视皇位,以此抗旨,惹得皇帝雷霆大怒。
冯钊的流放至死,最终改成了流放至淮州,后被五马分尸。
“不许叫他半路上死了,若他死了,要沿途各官员负责,都听明白了么?”赫赫皇权之威压下,众人无敢不从。
最终这消息传到盛娇处。
她静默片刻,莞尔:“流放至淮州么?陛下当真有心了……”
江舟凑过来:“冯天护想见你。”
“你把人家打了一顿了?”她见丈夫神色古怪,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
“我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么?”
江舟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盛娇:……
怎么不是呢?你都敢打皇子呢……
“让他进来吧,这大约是最后一次了,陛下不是已经下旨,将他驱除出京么?”盛娇拉着他的手,“你与我一块去。”
这下男人高兴了:“好。”
陪媳妇,做什么都开心。
细数起来,上一次见到冯天护,还是在酒肆临窗的楼上。
那一日策马飞奔的冯天护还有着青年才俊的张扬明亮。
前后不过短短二十多日,已然天翻地覆。
如今站正在眼前的昔日御前护卫统领,面容憔悴,眼神低迷,全然不见从前的风采。
“冯大公子何时启程?”盛娇当面问。
冯天护一愣,羞耻不甘慢慢爬上脸颊:“……陛下的旨意是让我明日日落之前出京,我还想送一送父亲。”
“冯大公子真是孝感动天。”
闻言,江舟轻轻嗤笑出声。
明明什么都没说,这笑声就足矣。
冯天护忍住了眼底的怒火:“我想问你……为何陛下会饶我一命?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冯家欠你那么多,你不是应该将我一网打尽么?斩草不除根,迟早会成为你的心腹大患。”
“你我并非政敌,只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盛娇笑得越发冰冷甜蜜,“心腹大患就更无从谈及,以后我是世子妃,或是周江王府的王妃,而你——只是一庶民,你不配呀。”
“留你一命并非我的主意,你该感谢陛下的恩慈,以及——”
“金小俏为你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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