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后的官道，万籁俱寂，微弱的月光洒下，就着远处山顶还未化开的积雪，泛着冷白微光，衬得夜色越发的凄凉。
驴车出了后山，在官道跑了一会儿，车板的颠簸顿时比山道缓和，人都舒服了好多。
许云苓又把被子往枝枝的脸上盖了盖，挡着点风，只留了一点缝隙出来。
天冷路滑，这一路走来，孩子跟她受大罪了。
好在四娘提前给她吃了点不伤身的药汁，枝枝这一路走来比平时睡得沉些，不易惊醒，不然抱着一个孩子赶路，暴露的风险肯定极大。
把绑在旁边车辕边上的火把再次扶正，四娘冲着手心哈了口热气，又提起缰绳，让老驴调转方向下官道，说了一句，“不能再走了！”
才得舒服一会儿，又得下官道走山路，许云苓动了动坐得僵硬的身子，虽然也贪念这一瞬间的平稳，但也清楚眼下的情况，当即点了头。
这官道虽平，却无遮无拦，但凡有马蹄声追来，连个躲处都没有。
且她们这辆驴车，速度本就提不快，在走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要赶紧找地方换车或藏身才是。
下了官道走了一段时间的山路，四娘再一次勒住缰绳。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左右扫了一眼周围的地势，忽然抬手指了指左侧山坳，“夫人，那或许能藏。”
许云苓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山壁，似乎隐隐凹进去一块，周边的草木也长得比别处稀疏些。
她还在仔细看的时候，四娘已经利落下车，俯身抓了一把地上的土碾了碾凑近看。
灰粒坚硬，还带着点烟火气。
“是炭渣！”
四娘抬头时，眼中已是一片弩定。
小心翼翼扶着她和孩子下车，四娘简单解释了一下。
“侯爷教的，野外看地形辨用处。”
“这山坳背风，聚得住火气儿…还有看这地面的痕迹…烧炭出炭的，那窑肯定不小。”
一番解释加前面开路后，四娘快走几步拨开前方的枯草，露出被烟火熏黑的炭窑口。
洞口天然，里头被人为改造过，看着小，但往里望不见底，够隐蔽，藏人正好。
这像是一处废窑，钻进去一看，里头还零零散散着一些炭渣，四娘举着火把又往里走时，还发现最里处有块凹进去的石壁。
她用石块敲了一把，侧耳听了听回声，确认石壁后无暗洞或塌方风险，这才放下心来。
把带来的包袱打开，取出油布铺在地上，四娘心细的铺好让她坐好，又往她怀里塞了水囊和油纸，里面是几个馍馍，放在油纸里被水囊一路暖着，倒是还有些温意。
“出发前刚灌的米浆，现下应该还暖着。”
“我去附近问问人，夫人带着小主子先在这歇会，最多一炷香我就回了。”
四娘边说着，边把带来的被子给她盖好。
许云苓空出手按住她，“我知道的，你自己也要小心。”
洞内漆黑一片，唯有面前的火把光映在两人的脸上。
四娘在昏暗中点了点头，用冻僵的手拍了拍她，咧嘴一笑，“夫人放心！”
四娘走前，最后一次望了望洞内的一切，又望了一眼洞口上堆积用来掩藏的枯枝，确认无碍后才放心离去。
一路过来，看她的身手，动作利落，脑子也灵活，根本就不像一个普通的妇人。
许云苓不由得感叹，她这夫君真是给她派了一个好帮手！
她走后，许云苓自己也没闲着，给石壁里的枝枝紧了紧被角，她起身又往洞口重新塞了点枯草，还在周边撒了些炭粒，这样若是有人进来，能第一时间示警。
期间枝枝醒过来一次，哼哼唧唧的，看着像是饿了。
平常这个时候，她是要吃一次夜奶的。
好在她们早有准备，往水囊灌了米浆，这一路又被捂着，现下倒还温着，不算太凉。
许云苓把枝枝抱出石壁，凑到洞口，借着隐约照进来的月光，摸黑打开水囊，托住孩子的后颈，抬高她的头，控制着米浆的流速，凭借手感以及那点微弱的光亮，一点点的喂给怀里的枝枝。
孩子的吞咽声极轻，在这寂静的窑洞内却极为清晰。
她没什么喂养经验，又看不清，也不敢喂太多太急，怕呛着孩子，只能一点点的试探着喂。
一番折腾后，这才勉强让怀里的枝枝吃了个半饱。
小心翼翼的给她擦了擦嘴，又拍了拍嗝后，枝枝砸吧两下小嘴，在娘亲的怀里被安抚着重新睡了过去。
此时，洞外的天光似乎有了些许亮色。
天就要亮了。
许云苓收回目光，把怀里的枝枝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后，靠着石壁闭目养神着。
怀里婴儿的呼吸声很轻，外边洞口的风声呼呼地吹着，许云苓一呼一吸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在心里默念着：
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能一家团聚了。
耳边的婴儿声，风吹过枯草的声音不断重复着，许云苓在这些声音中隐隐有了些许麻木，直到…
直到洞外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
是马蹄声，不是四娘的那辆驴车，也不是四娘的脚步声…
还是来了吗？这么快就找到她们的踪迹了？
许云苓瞬间警醒，重新把枝枝抱好，另一只手顺势抓起一块石块。
马蹄声又突然停了，过了一会，洞口附近传来了人声。
“大人，那好像有个洞…”有人粗声粗气地喊着。
“过去看看！”
许云苓几乎是下意识地抱着枝枝重新往石壁深处躲了躲，但她想了想，为今之计躲是没用的！
把枝枝放下，她用棉被围住她，许云苓贴着石壁屏住呼吸，借着黑暗朝着洞口的方向移了移。
洞口的枯枝已经被清理了一半，露出外面即将破光的天色。
几道火把光照了进来，借着那光，许云苓看清了几人的脸。
看着…倒不像是国公府的那几个护卫…
“老大，这好像是个废弃的窑洞…”
“你管他是什么，进去搜就是了，痕迹从路口就断了，那娘们一定是躲到哪了。”
“主子有令，抓到人直接弄死，其余的别管！”
许云苓听着这话，心里顿时一惊！
这是…这些人是…是来杀她们的？
眼看着洞口的枯枝就要被清理干净，许云苓慌乱间没想别的，抓起一块碎石就往洞外扔了过去。
“砰！”碎石落入枯枝，顿时发出动静，火把光猛地一暗，有人骂了一声，“娘的！什么东西？”
许云苓趁机重新回到石壁内，拿起块石头，抱起枝枝往里缩了又缩。
如今这样的情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大惊小怪的！赶紧进去找，找不到人，回去都得掉脑袋！”
火把光在洞里乱晃翻找着，他们的声音如恶魔一般，让石壁后的母女俩心里凉了半截。
这些人怕不是宋怀山的人，是来杀她们的！
可是，有谁会来杀她这种无足轻重的妇人？
正当许云苓白着一张脸，哆嗦着身子不知所措时，洞外突然传来几声闷响，接着就是兵器相撞的脆响。
又有人来了，是四娘？还是宋怀山的人？
许云苓抱着枝枝，慢慢探出头看了看，就见一道黑影在洞口同那些人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武功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但武功再高，也架不住对方人多。
许云苓不知道来者是谁，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也容不得她细想。
抱紧孩子，她偷偷从洞壁摸着黑出来。
洞外的打斗声越发激烈，许云苓正想趁乱蹿出去时，一个高瘦汉子似乎发现了她，瞬间向她扑来…
许云苓下意识把手中的石块砸向来人，倒是意外阻挡了对方的步伐。
她趁机咬牙冲了出去，却不想那人反应也极快，几乎是下一秒就一刀朝她劈了过去。
来不及的情况下，许云苓只好下意识地把怀里的枝枝护好，准备自己受这一刀。
“噗嗤”一声，血液飞溅，可预料中的疼痛倒是没有，她转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替她一刀解决了这人。
“是你？”
待看清那人的身形，许云苓心脏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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