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似是预料到这个场景,只是停下脚步,温柔地抚了抚虞卿的白玉发冠,声音沉稳又和缓,将话里的笑意很好的藏了起来。
以一个十分正常又温和的语调重复了一遍堪称炸裂的消息。
“我说,我陪望舒去更衣。”
顾璟的声音简直是坦坦荡荡。
“官袍难脱,这又没有其他人,只能我来帮你了。”
“怎么了吗?”
说到最后,顾璟的话里都掺了几分不解和委屈。
虞卿启了启唇,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非常诚挚地发问。
为什么会有皇帝愿意主动帮臣子更衣?
“陛下,你不觉得哪里奇怪吗?”
顾璟唇角极快地弯了一下。
“不觉得,望舒,我们快进去吧,一会衣服都要湿透了。”
……
后殿的屏风里,挂着件余白色的锦袍,上面用银线绣着挺拔的青竹。
虞卿飞快地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主要是现在殿内的氛围实在奇怪,索性垂下头着急地解着腰间的革带。
一双大掌握住了她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
“莫急,望舒,我来帮你。”
顾璟只觉得自己心如擂鼓,握住虞卿手的那刻,呼吸都沉了几分。
虞卿脑海中直觉危险,当革带掉落,顾璟的手碰上她衣扣时,心跳快到了顶峰。
虽说她里面也做了遮掩,但男女身躯实有不同,她实在害怕,万一被发现她是女扮男装进入朝堂,若是陛下盛怒,恐怕会治她个欺君之罪,不知祖父、父亲凭借往日功绩能否逃过一劫。
虞卿纤细白皙的手指一下子按住顾璟的手。
“衣扣臣自己来便好,可否请陛下帮我取一下新的外袍?”
“好。”
顾璟依言退开,转身走向屏风处,只是声音有些涩,垂眸看向自己的手,眸底翻着难言暗涌。
方才,他的手就放在望舒腰侧。
与肌肤,咫尺之隔。
虞卿手上动作飞快,将衣扣全部解开,背过身对着顾璟。
顾璟目光落在一身雪白中衣的虞卿身上,又很快移开,喉结难耐地上下滚动。
“望舒,外袍来了。”
“陛下给臣便好。”
虞卿伸出手,雪白中衣的衣袖顺着胳膊往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皓腕,清瘦又白皙。
顾璟眼神落在那,眸底划过心疼。
怎么这般清瘦。
顾璟把衣服递过去,虞卿迅速穿上,才终于有了些安全感。
因着紧张加剧的心跳还未彻底平复,虞卿慢慢转过身,满脑子都在回忆方才有多少暴露的可能,手上心不在焉地整理着衣服。
顾璟轻轻叹了口气,把人扶稳,凑近,细致地帮虞卿整理衣冠,如同一对爱侣。
顾璟一点点抚平虞卿乱掉的鬓发,因匆忙而不太齐整的领口,衣料上的褶皱……
眸光专注,隐晦而细致地观察裸露的每一寸肌肤。
顾璟的动作轻柔,举止亲昵,唇角一直扬着,内心涌动的满是幸福。
他早看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也挣扎过,却不得不承认,他从那日殿试第一眼起,就已将心落在了这位侍郎大人身上。
她想外任他便等着,她回京他便想百般的法子见她。
不仅日日将人喊来太极殿议政,更是沦落到千方百计寻摸些人家的贴身物件,如今更是要故意泼湿人的衣服,来寻些亲密相处的机会。
顾璟无奈地摇头笑笑,薄唇挑着浅浅的弧度,细致地抚平虞卿衣服上的褶皱,手随着衣料慢慢落在了她腰侧,顿了几秒后才移开,眼尾都漾开了笑。
原来望舒的腰,他一掌可握。
“望舒的腰过于纤细了些,一会用膳时可要多用些。”
顾璟轻轻叹了口气,他曾数次将望舒留下用膳,知晓她口味的挑剔,好鲜甜、海味、羹汤、时蔬、瓜果,厌咸辛、油腻,也爱尝些新鲜式样,尤为看重膳食的品相气味,若是第一口不合意,以后都不再碰。
顾璟万般疼惜漫上心头。
想与人日日同食同寝,将人养的圆润些。
虞卿的白皙耳尖红了个透彻,眼尾都漫开薄红,声音较平日都低了许多。
“多谢陛下,臣生来身量便要比寻常男子小些。”
虞卿着急离开,上下看完没有不妥后便主动开口,眼里涌动的全是对朝政的热爱。
“陛下,臣已经更完衣了,我们去议政吧!”
顾璟听到这话,像是忍不住了般,忽地敛颚笑了,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
虞卿愤然,眼睛瞪得圆圆的,心里满是不解,可话说着说着尾音又染上几分同顾璟相似的笑意。
“陛下笑什么?臣有哪里不对吗?”
顾璟抬头瞧着虞卿,温声安抚着有些炸了毛的侍郎大人。
“望舒今日倒是比朕还要着急几分。”
“紫袍虽好,既是权位,也是尊贵,可我们私下相处时穿官服,倒是太生疏,还是常服好。”
“望舒穿这余白衣衫,显得人更俊美,温润如玉,果真应了状元郎盛名。”
顾璟拿出那枚岫玉鱼形玉佩。
“我方才失笑是为着你太过着急,还有玉佩未戴呢。”
“我帮你戴上。”
看着垂头认真为她系着玉佩的顾璟,虞卿微微侧头,语气有些烦恼。
“陛下已数次称赞臣的相貌,细数我天仁朝,还未有哪位重臣以貌美出名,还不知史官大人们,日后会如何评价于臣。”
顾璟但笑不语,又摸出自己那枚玉佩,缀在腰间,这才抬起头,带着虞卿往外走。
“京城皆知,望舒素以年少、才高、貌美、家世显闻于时,后又以卓着政绩,得百姓爱戴敬佩。入朝六载,得升吏部侍郎,前途大好。
何生今日之忧啊?”
“臣近日观史书,王朝将破之时,倒真有不少备受国君宠信的臣子被史书载为奸臣。”
虞卿说着说着,自己笑了出来。
“想必是近日这样的书看多了,净想些有的没的,陛下便当臣是在胡言乱语吧。”
“好,那我们来议一议新进士的考评制度吧。”
……
待新进士考评制度议完,时间已过了许久。虞卿喝了口茶,问起了吏部人事调选。
“陛下,父亲调任杭州以来,吏部尚书一职已空置近一月,新任尚书您可有了人选?”
顾璟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
“我倒是想好了一人,京东转运使吴哲安。”
虞卿略一思索,吏部掌百官,她作为吏部侍郎,各位臣子的履历皆烂熟于心。
“吴大人,时年四十八岁,三年前曾任吏部侍郎,后调迁至从三品京东转运使,京东路乃富庶要地,吴大人在职期间主管财赋,监察地方,梳理刑狱,颇有政绩,着实是吏部尚书的合适人选。”
“那我稍后便发圣旨,调吴哲安回京,吏部这下也终于来了主官了。”
顾璟顿了几秒,又开口。
“我有意将杭州通判兼两浙路转运判官姜木擢为户部郎中。”
虞卿抬起头看顾璟,眼里有着惊喜,却还记得吏部侍郎的职责。
“姜木,杭州人,时年五十四岁,三十岁举进士,先后任杭州录事参军属下主簿、县丞、县令等职,现为从六品杭州通判兼两浙路转运判官。
该官任内,首重漕运之弊。两浙路为畿甸财赋之渊薮,杭州漕渠乃东南粮运之要冲,往岁漕船调发无序,吏胥因缘为奸,致粮物损耗逾什三,运期常滞月余。该官躬亲巡历漕渠,勘明梗阻之由,立《漕运条规》十事。自条规颁行,京畿粮储赖以充盈,户部特书其功于籍。
调任从五品户部郎中,合宜。”
顾璟轻笑。
“姜木入仕虽晚些,且一直在地方任职,但此次整顿两浙漕运之事,做的着实不错。调他去户部,也为户部充实些颇具地方履历的官员。”
“那臣便代舅舅先行谢过陛下。”
时间悄然而逝,慢慢来到了午时三刻。
顾璟将书简放下,看了眼时间,稍稍弯了弯唇。
“今日便议到这吧。”
虞卿放下了笔,将写着要点的宣纸整理好收起,目光认真,声音沉稳。
“臣稍后便制定相关章程,通晓各官。”
“已经午时了,望舒要是现在出宫,怕是要错过午膳,便在宫中用吧,半月前来的那个御厨,他的手艺你不是喜欢,今日便是他掌勺。”
听到这,虞卿的桃花眸明显亮了一下。
“那便多谢陛下了。”
顾璟忍住想摸的冲动,扬声吩咐。
“周竹克,传膳。”
————
太极殿侧殿。
紫檀木膳桌上,描金白瓷盘与薄胎玉碗中盛着一道道珍馐。
金汤白玉鲍,水晶虾球拼蟹斗,菌菇时蔬羹,蜜渍秋梨,翡翠白玉卷,鲜奶炖雪蛤,蟹粉芙蓉,热气氤氲间,金汤的亮、虾球的晶、时蔬的翠与清甜果香相映成趣,鲜香气漫满殿内。
虞卿一走进来就幸福地眯了眯眸,眉眼弯如月牙。
谁能不爱美食呢。
顾璟挥挥手,一群内侍退了出去,只剩下周竹克在旁侍奉。
虞卿开心地坐下,兴致勃勃地同顾璟说着话。
“臣府中也养着不少厨子,可到底不如宫中御厨。”
“他们做的菜色望舒喜欢便好。”
顾璟自然地端起瓷碗,盛了一碗澄亮鲜嫩的金汤白玉鲍,放到虞卿面前。
“上次你说喜欢,我特意命他今日又做了来。”
席间二人吃的开心,边品边闲谈,顾璟看着虞卿大快朵颐的可爱模样,眸中含笑。
侍郎大人喜欢的,便是最好的。
他总是爱留她用膳,也清楚她口味的挑剔。看见她展颜,他便开心。
周竹克静悄悄地站在顾璟身后,瞥了眼面前熟悉的用餐场景,眼观鼻,鼻观心。
自从虞大人回京,太极殿什么都变了,最明显之一就是御厨越来越多,小厨房越来越大,御厨的俸禄也越来越高!
天知道他们陛下是个不重口腹之欲的人,现如今每日谁主厨都要竞争上岗了!
陛下伺候人的动作也是越来越熟练了,并且他瞧着,明显是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他每天最重要的任务也变成了:等虞大人来太极殿、寻孤本寻御厨、侍奉陛下。
……
午膳后,虞卿出宫,新来的这位大厨又收到了来自陛下丰厚的赏赐。
一时间,太极殿的御厨们心中的危机意识越发强烈,研发新菜色的斗志熊熊燃烧。
————
午后,两道圣旨自三省发出。
擢京东转运使吴哲安为吏部尚书。
擢杭州通判兼两浙路转运判官姜木为户部郎中。
————
深夜,太极殿一片静谧,顾璟将最后一本折子批完,将湖笔放下,面上的严肃松下几分。
往后靠进龙椅里,顾璟端起茶盏轻饮一口,指节摩挲着虞卿折子上的字迹,脑海中回忆着白日里虞卿的话,蓦地失笑出声,话语里十分亲近。
“照侍郎大人的好相貌,倒真是有当奸臣的天资。”
顾璟饮尽盏中茶,压下喉间未尽之语。
若他家侍郎大人真成了奸臣,怕是他也会错了主意。
妄图做那昏君,讨人欢颜。
顾璟打开一旁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将虞卿今日的奏折放了进去,里面密密麻麻盛着的,是他手里所有的虞卿递上来的折子。
顾璟摸了摸腰间泛着凉意的双鱼佩,思绪止不住飘回了初见那日。
他是手握实权的少年帝王,雄姿英发,踌躇满志。听得进臣子谏言,却也有几分傲气。
老头子留下的孩子不算少,入朝议政的也有几位,眼看着老头子身体硬朗,还不过半百,就已经开始出手打压他们这些皇子,让他们互相倾轧算计。本来还想着夺嫡之路要难走些,手里少不了要沾点血,甚至他都想好了该从谁下手,结果他老子去的实在太突然,临死前许是良心发现,为家国计,纵使知道他心性算不上良善,还是点了他这个最有能力的孩子为太子,于是他名正言顺地登基为帝。
登基后,他将兄弟们一个个安置好,三月后,权利尽归于手,再无人可掣肘。
他原以为他是不怎么讲究眼缘,臣子任免擢拔,皆看政绩。
可殿试那日,初见望舒,他就想直接封她为天子近臣。
他自幼时便研读史书经史,历朝历代亡国之祸历历在目。
可原来,他也有当昏君的潜质,且,甘之如饴。
望舒一袭白衣,干净如雪,清隽温雅,惊才绝艳,不言不语地立在那,就生生叫他顿住了目光。
他将她的案卷翻来覆去地看,赞叹之情愈盛,还掺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疼惜。
最后,御笔朱批,年仅十八岁的望舒状元及第。
状元打马游街,看起来竟比素以年轻俊美出名的探花郎还要夺目三分。
顾璟蜷了蜷指尖,那一身红衣,他至今眷恋。
一眨眼,六年已过。
望舒已官至从三品吏部侍郎,他们可日日相见。
他一日日将心丢的更彻底。
望舒一举一动都牵动他的情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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