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盛九年九月二十九。
卯时初,天刚蒙蒙亮,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打过翠竹的清新之感,几株月季花花苞上染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偶尔汇聚一处,压低了枝头,落在院内的青石板上,发出啪嗒脆响,溅出漂亮波纹。
今日并非休沐,秋竹按例在虞卿寝居外等着,慢慢感受到初秋清晨袭来的凉意。
“昨夜一场秋雨,温度倒是降了许多。”
秋竹等了半刻,却久久不见屋内传出动静,内心疑惑,有些着急。
“往日公子此刻早已起了呀,眼见便是早朝时辰了,公子这是怎么了?”
此时虞沉大步走进听竹轩,见到只有秋竹一人还有些诧异。
“秋竹,怎的只你一人,公子在何处?”
“公子今日还未起,我这就去唤公子。”
“那虞沉便在此等着。”
秋竹走上前,轻轻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低声绕过山水屏风,只见床榻处一片寂静。
虞卿合着眼眸,眼睫卷翘如羽,只是脸颊泛着薄红,眉头微蹙,睡得不太安稳。
“公子,公子,该上早朝了。”
虞卿猛地从梦魇中挣脱,只觉口鼻处一阵干涩,自浑身各处漫上酸疼,身上还烫的很,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又脱力倒下。
秋竹急忙上前,神色间满是担忧。
“公子病了,怕不是昨夜大雨,染了风寒,秋竹这就去请郎中。”
虞卿的嗓音有些哑,满是虚弱,说的慢极了。
“等等,秋竹,如今是何时辰?”
“公子,现下已是卯时二刻了。”
“卯时二刻?快遣虞沉去宫中替我告假。”
秋竹快步跑了出去,言语中已镇定许多。
“虞沉,你速去宫门,公子高热,今日早朝要告假。我这便去请郎中。”
秋竹和虞沉一起出了听竹轩,秋竹话里满是自责。
“都是我没照顾好公子,昨夜公子政事繁忙,便遣我先去休息,可突降秋雨,今日这病八成便是公子近日劳累,寒气入体。我本该守着公子的,都是我的疏漏。”
“秋竹,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公子自幼时便不喜有人在身旁随身侍候,如今快快请来郎中才是正事。”
言语间,二人已迈出虞府大门。
“你快去宫门,我这便去医馆。”
————
太和殿,文武百官依序进殿。
此时,宫门处值守的一个小太监寻到周竹克的一个徒弟小卓子,开口禀报。
“卓公公,方才虞府遣人来报,虞侍郎今晨高热不退,早朝告假。”
小卓子眉头皱起,挥挥手。
“知道了,咱家这就去禀告给师傅。”
这虞侍郎可是朝廷重臣,日日出入太极殿,他可得快些禀报。
小卓子脚步匆匆,快步跟上前面正往太和殿走的皇帝一行人,凑近周竹克耳边,低声耳语。
周竹克脚步都顿了两下,想也没想地就跑到顾璟身侧。
“陛下,方才宫人来报,虞侍郎告了病假,眼下正,高热不起。”
顾璟的神色一下子焦急起来,眉头紧蹙,眼底泛着浓浓的担忧,平稳的气息变得紊乱。
“什么?遣太医令速去虞府!”
顾璟大步走向太和殿,神色是掩不住的担忧,语调都比往日冷上几分。
“众卿家今日可有本启奏?”
顾璟积威甚重,在朝堂上混的也没有一个庸才,都听出了今日顾璟心情不愉,没有重要事务禀告者皆默默站在了原地,有重要事务者则纷纷打着腹稿。
礼部侍郎陈文生率先回禀。
“启禀陛下,昨日兰斯国使臣队伍已至京郊外驿馆,今日便将抵达京城,其余四国的使臣队伍预计将于七日内陆续抵达京畿。”
“今日入城后,令兰斯国使臣队伍进京城驿馆休憩,也可在我天仁京城内一览风光,待五国使臣齐聚,再入京面圣。”
大理寺少卿孙玉华持笏板出列。
“陛下,臣有本启奏……”
……
两刻钟后,紧要之事皆已议完。
“可还有本启奏?”
“无事退朝!”
顾璟大步走出太和殿,徒留众臣面面相觑。
郭钦自然地寻周文轩一块下朝。
“周兄,今日陛下这是怎么了,有些,焦躁。今日也未听闻有何大事发生啊?”
“我也未曾弄明白,但总之这与你我二人无关,我们忙着芷柔和时茂的婚事才是正事。”
一旁王书仁、陈文生相伴而出。
“尚书,今日虞侍郎告假啦?自虞尚书调任杭州知州兼安抚使一职,新任尚书还未到任,暂由两位侍郎主事。今晨臣往身侧一看,吏部竟无一位主官,只剩四位郎中在此。”
王书仁捋捋胡子。
“今晨,本官在宫门处见到了虞府之人,虞侍郎今日因病告假了。萧左侍郎前日去了开封府,三日后才归。这几日吏部倒真是没了主官了。”
……
太极殿侧殿,一进来,顾璟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担忧,开口询问。
“虞侍郎的情况如何?快给朕更衣,换件常服,朕要去虞府。再牵匹马在宫门处等着,这样更快些。”
周竹克手脚麻利地给顾璟换着衣服。
“陛下,太医令方才已到了虞府,现下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没有新消息。”
“陛下,太医令医术高超,虞大人吉人天相,定会无恙的。”
不过片刻,一身银灰色劲装的顾璟几步上马,疾速朝着虞府而去。
————
朱紫街,虞府。
顾璟翻身下马,径直朝着府门而去,未理会急匆匆跟上来的侍卫,直匆匆朝着听竹轩走去。
管家听闻消息匆匆赶来,见到是顾璟更加诧异。
“陛,陛下?草民参见陛下。”
“管家不必多礼,虞侍郎现下如何?”
“太医令方才已至,公子是昨夜寒风入体,才致今晨高热,现下药已经煎上了。”
顾璟喉结滚动,闭了闭眸子,剧烈跳动的心脏定了几分。
顾璟脚步一刻未停,直接冲进了听竹轩。推开虞卿卧房门的手,却下意识松了力道,放缓脚步走了进去。
秋竹正蹲在虞卿床前,倒了杯水正准备喂给虞卿。
顾璟的眉头微不可察又皱了一下,声音有些冷。
“你先退下吧,再打盆凉水,稍后送进来。”
秋竹闻声回头,看见顾璟那刻,眸中难掩震惊。
“是,陛下,秋竹遵旨。”
秋竹快步退出了卧房,又端着盆清澈的凉水进来,退出去关紧了门。
卧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顾璟卸下了所有伪装,胸腔上下起伏,手指因着心疼都微微发着抖。
顾璟慢慢走近榻前,微颤的指尖小心地碰了碰虞卿泛着红晕的侧脸,一股难以名状的心疼,自他心底深处翻涌而出,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将他吞噬。
望舒本就比寻常男子清瘦许多。
如今,榻上的人显得更加苍白瘦弱,更不像个男子,惹人心疼。
顾璟微颤的手指轻柔地将虞卿扶起,小心地抚平她的一头青丝,紧紧地把娇小滚烫的人儿抱进怀里,和他的胸腔紧密相贴。
顾璟的脸颊贴上虞卿泛着红晕的侧脸。
“仅是半日未见,望舒怎就病成这个样子。”
顾璟感受着虞卿脸颊滚烫的温度,将毛巾浸湿,拧干水分,贴在虞卿额头侧脸,一点点为她降温。
门外传来秋竹的声音。
“陛下,太医令已将药煎好。”
“送进来吧。”
“是。陛下。”
秋竹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看见屋内情景,瞳孔地震!
什么?!
小姐日日休憩的床榻上,陛下坐在上面,还抱着小姐!!!哦不对,公子!!!
但是公子也不行啊。
“把药放下,你退下吧。”
秋竹垂下头,迟疑着退了下去。
“是。”
顾璟侧过身去端药,却感受到自袖口处传来一股力道,虞卿低低的还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
“陛下?”
顾璟惊喜地回过头。
“望舒,你醒了!”
虞卿摸索着把头上的毛巾拽了下来,脸上还带着生病的虚弱和委屈,嗓音软软的。
“陛下怎么来了?早朝结束了吗?”
顾璟把毛巾接过来,抚平了虞卿鬓角微乱的头发。
“早朝早就结束了,不用担心这些。”
顾璟摸了下虞卿柔软的脸颊。
“我们喝药好不好?太医令医术高明,喝了药定会舒服许多。”
虞卿这次发热来的凶猛,烧的她迷迷糊糊的,蜷在顾璟怀里,攥住他的衣襟,百般委屈涌上心头,眼尾泛着红晕,眼眶含泪,要落不落。
“我不想喝,头痛,好热……”
“以往生病,都有母亲照顾我。”
顾璟看的心疼,手掌一下下抚摸着虞卿的发,软声安慰。
“姜夫人随虞知州一起去了杭州,现在不在府中。”
“我来照顾望舒好不好?喝了药头痛和发热才能缓解。”
“望舒乖。”
“我来喂你。”
虞卿委屈的看向顾璟。
顾璟把药碗端起来,盛起一勺褐色药汁喂到虞卿唇边,看着虞卿水灵灵的大眼睛,遏住心里的不舍。
“乖,望舒,启唇,把药喝了。”
顾璟看着虞卿,又软了声线。
“乖,就喝几口好不好?”
“喝完马上吃蜜饯。”
虞卿启唇,将药咽下,精致漂亮的眉眼都皱成了一团。
“太苦了。”
虞卿皱着眉,从顾璟手中接过药碗,看了一眼碗中药液,一脸视死如归,皱着眉,一口干了,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这简直是太苦了。”
顾璟用手指抚去虞卿唇角的药珠,又眼疾手快地往虞卿口中喂了枚蜜饯。
“快吃颗蜜饯,会甜些。”
虞卿含着蜜饯,紧蹙的眉眼松开些许,攥住蓝色锦被的边角。
“臣这次病愈,定也要翻几本医书来看,哪怕能让这苦药汁子好入口几分呢。”
顾璟接过空了的药碗,放在一旁,又把虞卿抱进怀里,细细安抚。
“嗯,以望舒的才智,定然可以。”
虞卿喝了药,困意慢慢上涌,高热的虚弱感弥漫全身,她葱白的手指放在顾璟腰侧,却碰到了一抹凉意。
“陛下戴了双鱼佩。”
顾璟握住她的手。
“对,自那日后,我每日都戴着它。”
与君共佩,见玉如见人。
顾璟看着虞卿眨动个不停的桃花眸。
“望舒困了吗?那便安心睡吧,我守着你,醒来便好了。”
“嗯。”
虞卿发出一声不甚明显的气音,握着玉佩的手越来越松,终究抵不过睡神的召唤,缓缓闭上了眸子。
顾璟的头贴近了虞卿,嗓音低沉和缓,蕴着无尽的情。
“我们侍郎大人怎么这般虚弱,看的我心疼。”
“侍郎大人可要快些好啊。”
“看来以后要多留侍郎大人在宫中,细细照顾。”
“不必担心,旁人就算知晓,也只能赞一句君臣相和。”
顾璟的声音缓缓逸散在空气里,未起波澜。
……
午后,雨后出了暖阳,透过窗棂照进屋中。
虞卿缓缓苏醒,感觉到体温已恢复正常,虞卿一脚蹬开被子,踩着鞋子下了床。
一身雪白中衣已睡得有些凌乱,乌黑青丝如丝绸般散到腰侧,脸上还带着几分虚弱,一眼看过去,乌发雪肤,明眸皓齿,苍白的唇色让人更添几分心疼。
顾璟此时推门而入,看见虞卿起身眸中划过一抹惊喜,下意识走到人的身边握着她的胳膊。
“望舒,你醒了,怎么不披件外袍,烧刚退,正是要注意的时候。”
虞卿反应还有些慢,漂亮的桃花眸看向他,有些委屈。
“我刚醒,还没来得及。”
“我去帮你取。”
顾璟带着虞卿走到桌旁坐下,又倒了一杯温水塞进她手中,这才拐到屏风处取衣服。
顾璟取下湛蓝外袍,却不小心带下一条洁白布料。
顾璟俯身拾起,指尖慢条斯理地捻着那布条,鼻间萦绕着皂角气息夹杂着望舒身上独有的味道,顾璟眼眸眯起,若有所思。
……
湛蓝外袍被顾璟仔仔细细地披到虞卿身上,看着眼前比他低了一头的人,顾璟心头又冒出方才在屏风处看见的布料。
午间望舒睡熟时,他曾仔仔细细将这房间看了一遍。
本意是弄明白望舒的喜好,以便他在太极殿早做布置。
可他越看越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望舒的房间竟有几分女子闺阁的样子。
即使是虞大人独子,照顾的精细了些,可望舒尚未娶妻,有些东西,不该是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
卧房本是私密之地,寻常人根本没机会进来,若不是今日望舒生病,他也不会如此莽撞地闯进来。
可这恰恰说明了,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望舒最真实的生活状态。
望舒身形比寻常男子瘦弱那么多,浑身又香又软。
况且,他刚刚还在屏风处发现一块布料,不是男子衣袍样式。
良久,顾璟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眸中闪烁着危险惑人的光芒。
他家侍郎大人,貌似有事瞒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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