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瑶回头看了一眼,笑着站起来,接过托盘上的小瓷碗,“海鲜汤饼,大家等会还要吃火锅,所以尝个鲜。”先是摆放在老祖宗面前,再依次摆放在鬼老头,赤水与西陵族长,涂山璟面前,最后放在狗友面前。
“今日瑶儿这安排甚合心意。”西陵族长见太尊动筷后,方才动筷。
浓郁而踏实的醇厚乳白汤底带着高亢明亮的海之鲜,一口下去舒心暖胃。
“爷们,你怎么抠抠搜搜,这么小的虾也给我们呈上来。”狗友夹起碗中去头去尾的红虾,入口鲜甜有弹性。
朝瑶.......“我的大哥,这是虾米,干货。人家本来长得秀气,你让我山鸡变凤凰?我有那个本事吗?”
吃个虾米还想要波士顿大龙虾,狗友想什么美事。
“昶,吃人嘴软。”涂山璟戏谑地看着离戎昶说不过的挫败样。
众人大快朵颐吃面的时候,锅中再次沸腾,宣告着可以动筷。此时,清脆欢快的声音从楼阶处传来,“瑶儿,外爷,等久啦!”
满脸欣喜的小夭踏上顶楼花园,看清花影婆娑间的众人,脸上笑意淡了几分,怎么这么多人在。
西炎王看见小夭过来,放下筷子,“下课啦,过来吧。”
“你再不来面就坨了。”朝瑶向小夭扬了扬手,将面推到她面前,“快吃。”
“我刚好饿了,正想是在外面吃还是回辰荣山,你派的人就到了。”小夭两三口吃完汤饼,与众人客套几句就开始大快朵颐吃着火锅,辣的鼻尖冒汗。
赤水族长行若无事与西陵族长推杯换盏,目光掠过太尊身侧明媚高贵、风华内敛的大王姬,自家孙子苦追不得之人。
丰隆喜欢她也不无道理,美貌与气质属于人群中一眼就会被看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野性。当人开始比较审视时,目光却会不可抗拒地、缓慢地流向朝瑶。
蟠桃宴上的朝瑶清冷孤寂,仿佛高不可攀的神像。此刻,一边给鬼方族长剥虾一边和离戎族长互怼的朝瑶,多了灵动狡黠,变成有血有肉的神。
小夭、馨悦?等绝色如同?顶级宝物?,人人皆知它的价值,为之倾倒。
朝瑶?则如同?一场神迹?,无法用世俗价值衡量,它不试图取悦任何人,却能让目睹者终生难忘。
“吃,回去少一斤肉,算我没照顾好你。”朝瑶把虾肉放到鬼老头碗中,转身擦擦手开始荤素搭配,捞点豆腐捞点鱼。
鬼老头看着面前鬼丫头给自己专门准备的碗,热菜放入碗中冷却,使得入口不烫。“你自己怎么不吃?”
“我天天胡吃海塞,一顿饿不着。”朝瑶不在意地回应。忙着照顾鬼老头,鬼老头对她的恩情,今生难还,做点晚辈该做之事是应当。
赤水族长...........慕了。瞅了瞅自己的碗,吃什么都得自己动手。
“这个不错。”
小夭蓦然听见外爷淡然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嘴里咀嚼着无骨鸭掌,顺手拿起木勺给外爷捞了个虾放进碗里。
西炎王瞧着碗里那只连头带壳的虾.........亲孙女。
涂山璟早早注意到那边的动静,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此时瞧见太尊眼里划过的无奈,再看看鬼方族长只需动手吃饭的待遇,还有旁边咔咔咔剪着螃蟹的西陵族长,与赤水族长偶尔流露出羡慕之情。
他们心里恐怕都在比较自家孙辈。
“爷们,你再开一个工坊呗,我投钱,我也想吃零食。”饭吃到末尾,离戎昶突然开口。这顿饭吃下来也不拘谨,那几位位高权重的老头,今天也没上位者的架子。
朝瑶摇摇头不乐意,“不要,物以稀为贵。你想吃我可以送你,我现在没时间看账本这些。”
你没时间,他有啊!离戎昶吃饭时算了算,这海货要是能做成调味品、小零食、岂不是又是一门大生意。
“我.....”
“我有。”
离戎昶的话被涂山璟截断,离戎昶诧异地望着涂山璟,“你们涂山氏这也抢?”
“商贾之家,有好的发财门路,谁不愿意尽力争取?”涂山璟温柔地笑着,不徐不疾。“瑶儿,我们还可以三七分。”
离戎昶.......离戎与涂山在生意这件事上,爷们就没给过涂山便宜。
西陵族长........古蜀不靠海,他们就不伸手。
赤水族长........这次该轮到他们了吧。
鬼方族长........鬼方不擅长生意。
西炎王.......有了开端,现在抢着和她做生意。
小夭???这里面又是怎么闹得?
狐狸又开始动心眼子了,海运在相柳手上,哪里是找她做生意,是想要贯穿皓翎与西炎的这条海运航线。
“小涂涂,涂山氏不擅长游泳,陆上生意够多了。”朝瑶擦干净双手,笑得揶揄,脚尖一点一点。“涂山氏富可敌国,你大哥已入文榜,你抬抬眼,可再别盯着我这三瓜两枣。”富可敌国四个字刻意加重了语气。
一副为人着想的朝瑶,摸着自己压根没有的良心,诚恳地望着涂山璟,“我为涂山氏分担这么大的风险,算起来,你真得好好感谢我。要不这样,每年贿赂我一下,权当身心受损费。”
众人沉浸在朝瑶话里有话之中,对于涂山氏来说,涂山篌入朝为官本就是对帝王容人之心的极大挑战。
富可敌国的涂山氏,倘若出了文臣,极易形成盘根错节的党派,利用金钱为纽带,资助门生、拉拢同僚。
一个又富又有贤名的文官家族,在帝王看来,就是在积蓄政治资本,有取而代之的潜在危险。
权豪富室,交通中外?是帝王的心腹大患。
出武官,那更是明晃晃的一把刀,富可敌国意味着可以蓄养私兵、打造精良装甲、犒赏军队以收买人心。?
一个既有钱又有正式军权的将领,完全有能力将国家军队私有化,发动军事政变。若在战场上立下不世之功,其威望可能超越帝王。再加上家族财富的支撑,很容易形成独立的军事。
刀剑就在武官手中,叛乱可能在一夜之间发生。
富而勿显,贵不涉核,乃是明哲保身之法。
众人猛地听见她后面死不要脸的话,均是一言难尽。有话从不好好说,别人生怕自己身上有污点脏水,她倒好,哐哐哐给自己从头淋到尾。
她的心眼子是加密网?涂山璟处变不惊,抬手敬茶,“辛苦瑶儿为涂山氏考虑,瑶儿敢收,涂山璟敢送。”
“有何不敢。”朝瑶举起茶杯示意,“我回去禀明陛下,过了明路以防被弹劾。”茶水一饮而尽。
“合作愉快。”涂山璟含笑饮下茶水。
小夭瞧着瑶儿和涂山璟的你来我往,悄悄靠近外爷,窃窃私语:“她平日都是明抢,怎么这次还怕被弹劾?”
西炎王轻扫众人,侧头压低声音:“她这是让涂山氏与朝堂利益绑定在一起,涂山氏财富捐输用于国事,也是保全涂山氏后世之荣。”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第一代开国君主是打天下,武力震慑,破旧立新成立王朝,需要铁血手腕。
当年需要稳定天下,他不是不想动富可敌国的涂山氏,而是不能动、不敢动,甚至不需要动;
开国之初,百废待兴,国库空虚,而涂山氏富可敌国,掌握着巨大的财富、商脉、物资流通能力。
强行剥夺涂山氏,会导致经济动荡、商人离心、物资供应断裂,甚至可能逼反一批依赖涂山氏的贵族与地方势力。
需要借助涂山氏的财力来稳定政权、恢复民生。
涂山氏与各大世家、部族联姻结交,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开国时政权不稳,若对这样的大家族下手,其他家族会人人自危,可能联合起来对抗君主,动摇统治根基。
西炎王在强大的个人威望与军事力量震慑下,涂山氏会很识时务地表示忠诚,主动输送些财富支持国政。
那时涂山氏是有用的,且表面上很顺从,没有正当理由去动它,反而要表彰它的忠义。
可第二代国君等后世君主来说是坐稳天下,治理天下。涂山氏必须动,也敢于动。
财富与影响力过大,威胁到王权。
他们可能凭借财力干预朝政、笼络官员,甚至影响王位继承。
玱玹的来时路就是最好的证明。
王朝进入平稳期后,君主想要加强集权,就需要削弱地方豪强和富商巨贾的势力。
涂山氏的财富如果继续独立于国家掌控之外,会减少国家税收、形成国中之国。
在后世君主看来,现在涂山氏虽然听话,但难保未来不会支持别的王子或敌国。
与其等它成为心腹大患,不如趁早拆分、控制、吸纳它的所有。
“整顿吏治”“打击豪强”“为国敛财”等名义,用律法或权谋手段慢慢剥夺大家族的财富相比,朝瑶的法子更温和,属于双赢。
对于涂山氏来说用现在的部分财富,来换取未来家族的长久安全。
当涂山氏的财富与国家利益深度融合后,国家繁荣则涂山氏安泰,任何想动涂山氏的人,都会考虑到对国事的损害。
这为涂山氏买了一道“护身符”。
对朝廷王族来说?这是一次温和收权。不流血、不斗争,就将社稷上的巨额财富和潜在威胁力量,吸收、转化为巩固政权和国家发展的资源。这完美解决了后世君主想要动涂山氏的难题。
“涂山氏位列四大世家需要如此做吗?”
小夭不明白涂山璟为何愿意顺势而为,答应朝瑶。他不是任人拿捏之人,可屡屡被瑶儿软磨硬捏。
四大世家之一的涂山氏,连接中原血脉,外爷都不曾动他们,玱玹登基还有璟在背后出力,怎么看也不需要王族护佑。
西炎王闻言不答,默默饮用茶水。对于其余世家当然有底气不用这么做,但两兄弟貌合神离,根上逐渐衰败。涂山氏恪守祖训,涂山篌这次忤逆入朝,证明自己,涂山璟顾念兄弟之情力排众议,想来两兄弟分家也快了。
涂山璟这一代保全涂山氏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惜前人做尽,后人只能改弦易辙。
“谈笑定乾坤,落笔惊风雨。小夭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每个人面对的事不一样。”西炎王放下茶盅,将碗里的虾夹给小夭。
同出一脉,玱玹与朝瑶玩得是天下棋局,小夭是人生棋局。那两兄妹已经成为执棋者,小夭还在努力不成为棋子。
玱玹和朝瑶同为他的孙辈,目标是掌控权力、平衡势力、改革制度、甚至推动历史。玱玹要的是天下,朝瑶要的是变革。
当年,他之所以动过将王位传给朝瑶的心思,乃是因为帝王衡量一个人的标准是价值和威胁,而朝瑶是这两者的极致结合体。
玱玹能在既定的规则里博弈至巅峰,朝瑶则是在于只要她想,随时能颠覆任何人的棋盘,身体未痊愈已深度参与政治,对权力本质有更清醒的认知。
玱玹的目标是?掌控天下?,而朝瑶的视野是?重塑天下?。她推行农耕、水利、教育等改革,直接作用于社稷根基,而玱玹的权谋仍集中于权力分配与王朝巩固。
观她推行农耕开始,到如今所推行的一切,马上要成为天下运行的准则。
玱玹可能会被权利欲望所吞噬,而她永远不会。
众人大饱口福后都以为完事,没想到朝瑶提出带他们逛街消食。逛着逛着,逛到昙夜阁门口.........
金灿灿的昙夜阁招牌下,小夭瞄了瞄外爷的脸色,表情都没了。
涂山璟和离戎昶两人急忙别过脸,假装没看见老头们震惊的眼神,也不帮忙搭腔。
谁敢想她带他们来这个地方,毕竟另外三位世家族长早已不需要逢场作戏,多年不涉及这些地方。
另一位可是太尊,西炎国开国君主。传出去不止个人名声受损,连同整个西炎国都会被附属小国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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