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我们来歌舞坊?我们消食还是舞姬消食?”
鬼方褱早清心寡欲,不承想老了还要踏足风花雪月之地。
西炎王直接拒绝,上次那场面就像做噩梦,“不去,谁想看你的莺莺燕燕。”
小夭???外爷之前看过?什么时候?
“我们去不合适。”哪怕这是朝瑶的地盘,西陵族长担忧被晚辈看见,回去传出点什么为老不尊的闲言碎语。
赤水族长赶紧插话,“我这更不合适了,丰隆他们还在城中,得以身作则。”
朝瑶拍着胸脯保证绝没有任何绯议传出,“怕啥,我这又不是龙潭虎穴。再说了,你们几位年轻时谁不曾刀山火海,独闯龙潭虎穴。”
“怎么年纪到位,心气不如年轻了。”朝瑶左右开弓,胳膊一展。
西炎王和鬼方褱同时双脚离地,被抱走了........
小夭瞪得眼珠子快掉出来了,外爷和鬼方族长就这么水灵灵进去了!她笑着拉住舅舅,“舅舅,你们也请。”
涂山璟丢下宛如泥塑木雕的狗友,侧身邀请赤水族长。“都是自家人,丰隆经常来。”
赤水族长!!!叹口气和涂山璟一起进去。
朝瑶一进昙夜阁放下老头立刻被左右赏赐两巴掌,摸摸后脑勺,这块皮是不是成死皮了?这么抗打?麻木不疼。
“一天到晚胡闹。”鬼方褱正欲出门,谁知后面的人全部进来,只能按兵不动,看她闹腾些什么。
一天被绑架两次,西炎王胡子都气直了。
“你们俩给我留点面子,上慈下孝嘛。”朝瑶低语一声,死皮赖脸拉着他们往里面走。
“云舒公子。”
一声娇软的声音,将众人目光引向屏风后面轻盈艳丽的身影。女子长相秀而不媚,含情脉脉凝视朝瑶。
“诶,江篱姐姐。”
朝瑶笑着往前几步,折扇在搂住江篱时出现,公子执扇,风雅无边。低眸似笑:“姐姐近来可好?有没有想我?”
“上次说给你做身衣衫,衣衫做好了,谁知你这么久都没来。”江篱捶了一下云舒的胸口,“你这冤家可知姐姐们的牵挂?”
“日思夜想,一日不忘。”朝瑶握住江篱的手腕,轻吹一下,“手别打疼了。”
小夭和涂山璟习以为常,奈何身边四个老头都傻眼了,太尊只剩长叹。前方朝瑶转手又一个相好搂住,左拥右抱,关怀备至。
“璟,瑶儿真喜欢女子?”赤水族长怎么看都别扭,比男人都风流不羁。
“左右逢源。”
西陵族长碰了碰小夭,“她不是和防风邶在一起吗?”上次西陵淳回来说两人成亲了,他诧异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
西陵淳说他们自己没准备办世俗婚礼,否则他很想去信一封给防风意映,防风邶虽说是庶子,但也不能委屈朝瑶。
“舅舅,瑶儿喜欢女子不是男女那种喜欢,她就是爱和女子玩。”
小奴认出云舒公子,连忙过来引领贵客往楼上走。
老头们伴随时不时响起的“云舒公子”往里走,再看前方游刃有余挥手回应的朝瑶,今日回去这眼睛得洗洗,掏掏耳朵。
“这么快就搂上啦?”
朝瑶眉飞色舞逗着美女开心,头顶传来熟悉的清冷声音,抬眸一看。防风邶独步而来,一袭白衣飘飘有出尘之表,谪仙落尘。
伫立在台阶上注视着她,挺拔如松,又如玉树临风,在光影中摇曳生姿,令人倾倒。
防风邶见她站在楼下,举步下楼,似笑非笑地向她走去。向她身后的几位长者行礼,举止间尽显礼数与风度。
“在下防风邶,有失远迎。”
“这地方不必多礼。”西炎王不冷不淡说了一句,说完防风邶身后探出个脑袋,无声说着:“我..的..人。”
赤水海天凝视着两张过目不忘的容貌,朝瑶与防风邶站一起,论外表确实称得上天作之合。
“防风公子辛苦。”鬼方褱见鬼丫头护着这小子,怕谁难为他似的,神乎其神地冒出这句话。
鬼丫头难以置信地松开搂姑娘的手,指着她自己,“怎么就成辛苦了?你不应该说好小子走大运!”
“好小子,为民除害。”鬼方褱越过防风邶,不顾仪态,提溜住鬼丫头的后衣领往楼上走。
江篱正想缓和气氛,蓦然听见云舒公子惊呼声:“快把你孙子放下,这全是我的红颜知己。”
“你都给我带这里来了,还要什么面子?晚节保不保得住都成问题。”长者严厉的声音一出,云舒公子就像小鸡仔一样,安静地被提走。
孙子?爷爷?带自己家爷爷来?
防风邶回眸看了看,侧身抬手邀太尊与众人移步。清水镇一别,小夭便说服自己当他是一个相熟之人,此刻上前搀扶外爷上楼。
西陵族长路过防风邶时脚步未停,擦身而过,“婚礼记得送请帖。”
“好。”防风邶看了看西陵族长的背影,随后赤水族长停驻在他眼前,“她喜欢你,你好好待她。”
赤水海天有心多叮咛几句,奈何他失去那个理所应当的身份。
“我会的。”防风邶眼尾斜挑,她在世间如鱼得水,鱼活在大海里怎么会不好呢。
朝瑶被鬼方褱提溜着衣领拽上二楼雅间,嘴里还在不依不饶地嚷嚷:“您轻点儿!我这身云舒公子的行头可贵了.....”
鬼方褱扔下鬼丫头,坐在紫檀木雕案几后。“那道诏令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求个以防万一。”朝瑶整理着衣衫,刚要与鬼老头同坐一案,就被他嫌弃地轰到旁边案几,“去去去,丢不起我这张老脸。”
天天戴个面具,谁能看见你什么样。大不了,鬼方二蒜苗持证上岗呗。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鬼丫头这段时间又是炼制邪物,又是为鬼方请命,她心思缜密,很难不让人多想几分。
朝瑶往门口看了看,单手撑在自己与鬼老头中间,神神秘秘。“西炎和皓翎迟早有一战,这你不反对吧。”
“太尊虽退位,但新帝必会达成他的宏愿。”年轻时的西炎王静候时机,待七代辰荣王一死,立刻东征。
如今皓翎俊帝运筹帷幄,胸有丘壑,经天纬地。势均力敌之下,玱玹对上他毫无胜算。皓翎王倘若逝去,子嗣继承乃是最大的问题,内忧外患。
“鬼丫头,你不会暗地里真用灵曜身份继承皓翎王位?”
鬼方褱忽地想起自己旁边坐着皓翎王位呼声最高的三殿下,之前他并不放在心上,皓翎王再怎么胸怀天下,也不可能把王位传给非王室血脉之人。
但皓翎王让她担任巫君,帝王之师教导三殿下,几乎把王位传承摆在明面。
“算了,我不堪大任。”朝瑶双手撑在身后,翘起二郎腿,仰头望着梁上悬挂的纱帘,纱影婆娑。“后来者居上,总不能我一人独舞。”
“丫头,人生一世常说人心难测,是因为最坚固的囹圄,是一个人的内心。有些秘密是钥匙本身。”
知她身负秘密,她不愿说必定有不说的道理。人心里都有一个“不能说”的角落,有些路注定要自己走,有些情绪必须亲自安放。
悉世事后的沉默,万千思绪化作的一声叹息。
“还等你给我养老送终,别死在我前面就行。”
朝瑶听见鬼老头的话,默默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老安心。老有所依,我要死在你前面也得把你们这些老头安排妥当。”
惝恍迷离,不可凑泊,水中月影难捉摸,空中鸟迹不可寻,镜里花光易凋零。
“何况我舍不得那清冷如霜与烈如霆雷的两夫君,好不容易哄出人情味,我死了不就便宜下一个姑娘!”
鬼方褱沉思瞬息,忽而笑语;“只要你不死,他们与你琴瑟和鸣声声慢,情深意长岁岁安。”
“借你吉言。”朝瑶笑着放下二郎腿,乖乖坐好。
下一刻,四位族长与西炎王进来相继落座,小夭挨着外爷坐下,“外爷,瑶儿这里的舞不一样,保证好看。”
“人都坐下了,我不看也不行。”西炎王目光掠过防风邶,对方轻车熟路坐在朝瑶旁边,两人接耳交头说着什么。
众人视线齐聚中央舞台。十二名白衣舞姬执剑登场,身形翻转间寒光闪烁。乐师击筑声陡然转急,舞姬袖中突然散出细雪般的银粉,在烛光下化作漫天飞雪。
剑尖轻点,红墨从剑穗洒落,在素白绸布上点染出傲雪红梅。
忽而屋内光线尽灭。众人惊愕之际,点点荧光自屋顶垂落,渐渐汇聚成璀璨星河。
月光流淌而入,正照在倏然展开鲛绡上。月色荷塘,甚至能看见锦鲤跃出水面
正当众人被幻术吸引时,十二名歌姬抱着各式乐器款款登台。击缶而歌,清越之声穿云裂石。更奇的是,每位歌姬的音色都完美相融,既像百鸟朝凤,又似鸾凤和鸣。
小夭看清大家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怎么样?是不是不负众望?”
“比上次来有所进步。”西炎抚须的手微微一顿,毕竟这次没有舞姬一个个往妖孽怀里倒。
“外爷,你早来过昙夜阁?”小夭记得外爷自从来到中原,并没有在轵邑城中停留,从泽州一路巡视,径直上了辰荣山。
“来过。”西炎王一瞥坐在斜对面的涂山璟,只有旁人与他说话时才会谦虚有礼的回应,大部分时间在安静欣赏幻术歌舞。
“犹豫不决就多看看。”
小夭疑惑地端详外爷,“看什么?”
“男人。”
小夭.......
目光匆匆瞟过防风邶和瑶儿,瑶儿身子前倾,双眉倏然倒垂成八字,眼角却偷藏狡黠笑意,好似在央他答应她什么。
防风邶垂目看不出情绪,唇角却沁出一丝丝笑意。
“既然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得分得清心动与合适。”西炎王转头直视着小夭。“感情之事就如庄户人挑瓜,总得拍几个才知道啥是沙瓤甜。”
找媳妇儿也这个理儿,不多处几回,哪晓得自己要的是热炕头上递热茶的实在,还是灯影里能对诗的知心?
年轻时都贪俊,可眉眼好的未必疼人。
等摔过几个跟头才琢磨过来:?好看的皮囊顶不住漏雨的房,贴心的暖和才能焐热一辈子的凉。?
得在冷水里冰过手,才明白暖炉子的可贵;叫刀子嘴割过心,才知道慢声细语是良药。
这就像老医者开方,不尝遍百草,哪分得清哪味治头疼、哪味暖心肠?
熬到岁数就懂了:找伴儿不是赶集抢鲜货,是寻个能并肩走夜路的。
他或许走得不快,可每回你崴了脚,总有个实诚的胳膊让你撑着。
这比啥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都强。
“小夭,人一生,磨破几双鞋,才认回家的路;摔过几回跤,才看懂枕边人。”西炎王觉得自己也是被妖孽带上不归路,开始给亲孙女讲这些。
如果眼前人换成妖孽,她指定给自己来一句“我全要,不合适直接丢。还摔几跤?摔一跤我就知道路不好走,要么铲平要么换路。”
“外爷,大海虽好,我却永远无法靠岸,我没有瑶儿那份孤勇。”
璟的所有规划里都有小夭,他给她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与相柳的每次相遇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感受着最真实的活着。
防风邶带给她当下的、即时的、不计后果的?炽热瞬间。
她不是不爱涂山璟,她深爱着他能给与的一切。但她同样无法否认灵魂深处对自由、共鸣和极致浪漫的本能向往。
“可你内心潜藏着不满足,这份不满足会在你安稳日子里日复一日,逐渐苏醒。”西炎王一语点破小夭的执念。流落大荒,受尽苦楚,她渴望安稳,免于颠沛流离。
但小夭骨子里追求的安稳,并不是她口中要的安稳。她其实真想要的还是清水镇的自由与真实,命运由我自己主宰的踏实感。
她回王姬后,身份尊贵,物质无忧,他们的确疼爱她。可他们的爱与权力、对江山社稷的相比,注定永远是第二位的。而她这个孙女,要第一顺位的爱。
谁都不是孤岛,身上都缠绕着家族、责任、过往与现实的藤蔓。
她要的爱,可能会实现,但来得慢,道路曲折。
小夭沉默了,目光跳过舞姬曼妙的身姿凝视涂山璟,细水长流的日子是否会成为一潭死水?
她甚至能预见自己和涂山璟在一起之后,毫无波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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