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粘稠的沥青,缓慢地向前爬行。
我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胸腔里火辣辣地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那无形冲击波撞伤的部位。铁锈味顽固地盘踞在喉咙深处,提醒着我刚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瞬间。
走廊尽头,护士站前,那个湿漉漉的身影依旧保持着伸手去接听筒的姿势,凝固如同一座恶意的冰雕。它静止了,但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源自河底深渊的冰冷与死寂,并未消散,反而因为这种异常的停滞而变得更加沉重,更加令人不安。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宁静。
张护士……
我艰难地挪动视线,看向不远处瘫软在地的她。她的脸色灰败,胸口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我必须救她,也必须自救。
那通不存在的电话铃声……它是什么?是转机,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我强忍着剧痛,用手臂支撑着身体,试图站起来。骨头和肌肉发出悲鸣,但我最终还是摇摇晃晃地站稳了。目光扫过地面,那支蓝色的圆珠笔静静躺在不远处的水渍里,而我的红笔则不知所踪。
现在不是纠结笔的时候。
我踉跄着走到张护士身边,再次探了探她的颈动脉。跳动依旧微弱,但至少还在。我尝试架起她,但她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体软绵绵的,仅凭我受伤后的力气,根本不可能带着她移动太远。
楼梯间的门依旧牢不可破。电梯?我想起之前试图使用时,面板漆黑一片,早已被切断电源。唯一的希望,似乎是退回护士站内部,或者……寻找其他可能存在的出口,比如后勤通道或者医生值班室?
我咬了咬牙,决定先把她拖进护士站里面。那里至少相对封闭,或许能暂时隔绝一些外面的诡异。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我几乎是半拖半抱,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张护士一点点挪进护士站的柜台后面。让她平躺在相对干净的地面上,我已是满头虚汗,眼前阵阵发黑。
休息室里可能有毯子。我扶着柜台,喘息着,准备去拿。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护士台桌面上的内部电话。
它的屏幕,依旧是暗的。
但是……
听筒,没有安安稳稳地躺在座机上。
它被拿了起来,歪斜地放在台面边缘,连接线绷得笔直,仿佛刚刚有人用过,随手放在那里。
可我明明记得,之前我们逃进来时,电话是完好放着的!
是谁?难道是张护士之前用过?不,不可能,她倒下前根本没有机会接触电话。
难道是……它?
我猛地看向外面那个凝固的身影。它伸出的手,正对着这个方向……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
我死死盯着那部电话,心脏狂跳。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想要将听筒放回原位。仿佛这样,就能切断某种不该存在的联系。
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塑料听筒——
“叮铃铃——!!!”
刺耳尖利的铃声猛然炸响!正是之前听到的那种老式转盘电话的铃声!这一次,它不再遥远模糊,而是真真切切地从我手中的听筒里传了出来!声音之大,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吓得差点把听筒扔出去!
几乎是同时,护士站外,那个凝固的湿漉漉身影,动了!
它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整个身体如同生锈的关节,发出“咔吧咔吧”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猛地转了一百八十度!那双黑洞般的眼睛,不再困惑,不再回忆,而是重新充满了狂暴的、被惊扰的怒火,瞬间锁定了站在护士站内、手中拿着听筒的我!
铃声成了引爆它的开关!
“砰!”
一声巨响,护士站厚重的柜台仿佛被无形的卡车撞上,猛地向内凹陷!摆放的文件夹、记录本哗啦啦散落一地!
它来了!
隔着柜台,我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几乎要将血液冻僵的冰冷恶意!
我手忙脚乱地想将听筒扣回去,但那铃声依旧在疯狂作响,仿佛另一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呼叫!
没用的!挂不断!
我绝望地扔掉听筒,它吊在半空,兀自发出刺耳的鸣响。
外面的存在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啸,不再是玻璃摩擦,而是如同万千溺水者同时发出的哀嚎!它开始用身体撞击护士站的入口!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柜台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玻璃窗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挡不住!这里也挡不住!
我仓皇四顾,目光落在通往后面休息室和医生值班室的小门上。
对!值班室!那里可能有内线电话可以求救!或者……有别的出口!
我再次试图架起张护士,但她的身体沉重无比。外面的撞击一声响过一声,入口处的木质框架已经开始碎裂,飞溅的木屑如同子弹!
来不及了!
我痛苦地看了一眼张护士,一个残酷的念头涌现:我必须先保证自己能活下去,才能想办法救她!
“对不起……”我哑声说了一句,松开她,连滚爬爬地冲向那扇小门。
拧动门把手——谢天谢地,没锁!
我冲进去,反手“砰”地关上门,颤抖着拧上锁。背靠着门板,我能清晰地听到外面柜台被彻底撞碎的巨响,以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湿漉漉的脚步声踏入护士站的声音。
它进来了。
和我,只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
我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值班室里一片漆黑。我摸索着墙壁,找到了开关。
“啪。”
灯光亮起,驱散了部分黑暗,却驱不散我心里的寒意。
值班室不大,一张乱糟糟的床,一张书桌,上面放着电脑和一些杂物。墙壁上挂着白大褂。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正常得……与外面的地狱格格不入。
书桌上,有一部内线电话。
我扑过去,抓起听筒——有拨号音!
狂喜瞬间涌上心头!有救了!
我颤抖着手指,按下保安室的号码。
“嘟……嘟……”
快接!快接啊!
电话接通了!
“喂?保安室。”是老王的声音!
“王师傅!三楼!三楼护士站!有……”我语无伦次,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门外的东西听见,“有怪物!张护士受伤了!快叫人来!报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老王带着睡意和不耐烦的声音:“……又是三楼?我说小叶啊,你这梦游的毛病得治治啊,大半夜的……”
梦游?他以为我在梦游?!
“不是梦游!是真的!你听我说……”我急得快哭出来。
“行了行了,”老王打断我,“我这就上来看看,总行了吧?真是的……”
“咔哒。”
他挂了电话。
我握着传来忙音的电话,浑身冰凉。他不信!他根本不信!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的敲击声,从我背靠的门板上传来!
不是疯狂的撞击,而是……有节奏的,一下,又一下。像是在礼貌地……敲门?
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敲门声停了。
门外,响起了那个湿漉漉的、带着水泡音的声音,这一次,听起来……异常的清晰,甚至带着一丝模仿来的、扭曲的“温和”:
“叶……姐姐……”
它在叫我的名字?!
“开门……”
“我们……继续……玩……”
它的声音贴近门缝,那股冰冷的寒气甚至透过门板缝隙渗了进来。
“笔……不好玩……”
“我们玩……新的……”
我死死捂住耳朵,缩在书桌下面,身体抖得像筛糠。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我最后一丝理智。
保安不信,门外是索命的恶灵,张护士生死未卜……
完了……一切都完了……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再次炸响!
这一次,不是来自门外护士站的残骸,也不是来自我刚刚放下的内线电话。
而是……来自书桌上,那部电脑旁边,一部我刚刚没有注意到的、老式的、奶油色的转盘电话!
它就在那里,安静地放着,此刻却发出了与这现代环境格格不入的、尖锐急促的铃声!
屏幕?它根本没有屏幕!
铃声在寂静的值班室里疯狂回荡,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
门外的存在,瞬间安静了。
那冰冷的寒气,似乎也停滞了一瞬。
然后,我听到了……拖沓的、湿漉漉的脚步声,正在……远离这扇门?
它……被那铃声吸引走了?
我蜷缩在书桌下,惊恐地看着那部不断鸣响的老式电话,不敢动弹。
是谁打来的?
为什么它一响,外面的东西就会被吸引?
难道……这电话,是打给“它”的?
铃声持续不断地响着,仿佛永无止境。在这诡异的铃声背景下,门外不再有任何动静。
我不知道这诡异的平衡能持续多久。
我也不知道,如果这铃声停了,会发生什么。
我只知道,我被困在了这里,与一部通往未知恐怖的电话,以及门外徘徊的死亡,共同囚禁于这片死寂的回响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都像是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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