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老式转盘电话的铃声,像一根生锈的钢针,持续不断地钻刺着我的耳膜,也钻刺着这死寂的、被恐惧冻结的时间。
它没有感情,没有起伏,只是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个尖锐的频率,仿佛要将这声音烙印进我的灵魂深处。
我蜷缩在书桌底下,冰冷的瓷砖地面透过薄薄的护士服传来寒意,却远不及我心中冰窖的万分之一。
门外的脚步声确实远离了,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恶意也似乎暂时退到了护士站的大厅里。但它没有离开。
我能感觉到,它就在外面,像一头被奇怪声音吸引、暂时按捺住杀戮欲望的野兽,徘徊着,等待着。
这铃声……是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或者说,是某个更诡异存在的“召唤”?
汗水沿着我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涩痛。我不敢擦,甚至不敢大口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的伤处,带来一阵阵闷痛。
张护士还躺在外面,生死不明。老王或许正在慢悠悠地赶来,带着他那可笑的“梦游”推断。而我,被困在这小小的值班室里,与一部催命的电话为伴。
时间过去了多久?一分钟?十分钟?亦或只是一个漫长的瞬间?在极致的恐惧中,时间感早已扭曲失真。
铃声毫无征兆地,停了。
不是慢慢减弱,而是像被人一刀切断,戛然而止。
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压迫的死寂,如同厚重的淤泥,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我的呼吸停滞了,耳朵因为突如其来的安静而嗡嗡作响。
外面……有什么动静?
我竖起耳朵,拼命捕捉着任何一丝声响。
没有脚步声。
没有刮骚声。
没有低语。
什么都没有。
它走了?被铃声召唤走了?还是……
一种更加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预示着更可怕的爆发。
我死死盯着那部沉寂下来的老式电话,奶油色的外壳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数字转盘上的孔洞像一只只窥探的小眼睛。它静静地卧在那里,仿佛刚才那疯狂的鸣响只是我的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就在这时——
“滋啦……滋啦……”
一阵微弱但清晰的电流杂音,从电话的听筒里传了出来。
不是拨号音,也不是忙音,而是那种老旧收音机调频不准时发出的、混杂着白噪音的扭曲声响。
杂音持续着,断断续续。
然后,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极遥远地方的声音,夹杂在杂音中,飘了出来。
“……听……得……见……吗……”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嗓音沙哑,断断续续,带着强烈的干扰,但依稀可辨!
这里还有别人?!被困在别的地方?!
求生的本能让我几乎要冲口而出回应她!但残存的理智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张护士的笔记,那些低语,那通不存在的电话……这一切都透着无法理解的诡异。这个声音,真的是求救吗?还是……另一个陷阱?
我紧紧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心脏却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帮……帮……我……”
声音还在继续,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它在……水里……好冷……”
水里?我猛地想到了那条河!乐乐出事的那条河!
“……找不到……路……”
杂音变得更大了,几乎要淹没她的声音。
“……电话……是……钥匙……也是……牢笼……”
钥匙?牢笼?什么意思?
“……小心……它……会……模仿……”
模仿?模仿什么?
女人的声音变得越发微弱、扭曲。
“……名字……不要……告诉它……你的……”
这句话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我的天灵盖!我想起之前,它在门外,清晰地说出了“叶……姐姐”!
它知道我的名字!它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重复……是……锚点……”
女人的声音几乎变成了杂音中的呓语。
“……挂断……才能……中断……但……会激怒……”
“……找……到……源……头……”
“……在…………”
后面的词语彻底被一阵尖锐的、如同无数人哀嚎的噪音淹没!
“滋啦啦——!!!”
噪音达到了顶点,震得电话听筒都在微微颤动!
然后,一切再次归于死寂。
真正的、绝对的死寂。
电话彻底安静了,连一丝电流杂音都没有了。
我瘫在桌下,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大脑因为过度接收到的诡异信息而一片混乱。
那个女人是谁?是以前的受害者?还是别的什么?她的话是什么意思?电话是钥匙,也是牢笼?挂断会激怒?源头?它……会模仿?名字是锚点?
无数个问号像毒蛇一样在我脑海里纠缠。
“锚点”……这个词让我不寒而栗。张护士说过,皮球和乐乐的身体是它的“锚点”。而我的名字……也成了它的“锚点”之一?这意味着它和我的联系更深了?它更能找到我,影响我?
“模仿”……它模仿了电话铃声?还是模仿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它刚才的“温和”,是不是也是一种模仿?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恐怖意味几乎要将我压垮。
“咚。”
一声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掉落在木质柜台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的思绪被打断,恐惧再次攫紧心脏。
它还在外面。
它没有离开。
那声音是……
我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没有后续的动静。
但它就在那里。我知道。
我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张护士需要帮助。我必须想办法出去,或者……找到那个“源头”。
“源头”……是指乐乐吗?还是指那条河?在这栋医院里,所谓的“源头”究竟在哪里?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部老式电话上。
“钥匙……也是牢笼……”
一个疯狂的念头浮现出来。
如果……如果我主动使用这部电话呢?
用它来打给……外面?
打给那个存在?
这个想法让我浑身发抖。但女人说过,“挂断”会激怒。或许,“使用”……也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或者……是唯一能与它“沟通”,甚至……影响它的方式?
这是在玩火。不,这是在引爆一个不知道当量的炸弹。
可是,我还有别的选择吗?等待老王上来,然后看着他可能因为不相信而遭遇不测?或者等着门外的东西失去耐心,再次狂暴地冲进来?
我颤抖着,从书桌底下爬了出来。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我走到书桌前,看着那部老式电话。它像一个沉睡的怪物,安静,却散发着不祥。
门外,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但它一定感知得到我的动作。
我伸出手,指尖悬在冰冷的、带着数字转盘的电话上方。
打给谁?
我知道的唯一“号码”……就是它。
我该怎么“拨打”?
想起它之前模仿铃声,想起那低语,那童谣……或许,不需要数字?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勇气和意志,伸出手指,搭在了听筒上。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我缓缓地,将听筒拿了起来。
没有铃声。
没有拨号音。
听筒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水下深渊般的死寂。
以及……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水流缓慢流动的……汩汩声。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痛。
我将听筒,慢慢凑近耳边。
然后,我对着那一片虚无的、带着水声的死寂,用尽全力,凝聚起我所有的“拒绝”意念,一字一顿地,低声道:
“我、不、玩、了。”
声音通过听筒,传入了那片死寂之中。
听筒另一端的汩汩水声,停顿了一瞬。
然后——
“嘻嘻……”
一声清晰的、带着嘲弄和无比满足的轻笑,直接从听筒里,炸响在我的耳道深处!
与此同时,
值班室的门把手,
“咔哒”一声,
缓缓地,
转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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