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民声的脸色一沉。
他听着满屋子的反对声，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巨响，把那些个说风凉话的人吓了一跳。
洪民声环视四周，目光冷冽如刀，刚才那种无奈和疲惫一扫而空，一种力排众议的霸气和领导者的威严。
“都闭嘴！”
他怒喝一声，镇住了场子。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那几缕未散的烟雾在尴尬地飘荡。
洪民声指着那些反对的人，厉声说道：“刚才我问了一圈，有谁敢接？”
“啊？你们一个个把头缩得比乌龟还快！讲困难你们比谁都多，讲条件你们比谁都高！现在有人敢站出来了，有人敢挑这个担子了，你们又在这儿挑三拣四？又在这儿说风凉话？”
“你们要是行，刚才干什么去了？！”
众人被骂得面红耳赤，不敢吭声。
洪民声转过头，看着杨婕。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严厉，那是一种深深的信任和欣赏。
“杨婕，当真！这么多人见证，岂会有假？”
他走到杨婕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铿锵有力：“既然你敢，既然你有这个胆气，那我就敢给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导演，就是你了！”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人宣布：“从今天起，《西游记》剧组正式成立，杨婕任总导演！谁再有意见，让他来找我！谁要是能立军令状说自己能拍好，我就换谁！没有的话，就都给我闭嘴，全力配合杨导工作！”
“谁敢在背后使绊子，别怪我不讲情面！”
杨婕只觉得眼眶一热，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油然而生。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激动。她知道，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既然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就得为自己争取最大的生存空间。
她太了解台里的这帮人了，太了解那种互相推诿、掣肘的官僚作风了。如果不把丑话说在前面，这戏根本没法拍，最后只能是一地鸡毛，自己还得背黑锅。
她看着洪民声，神色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得寸进尺”的决绝：“洪台长，既然您信任我，这任务我接了。但是，为了能把戏拍好，为了不辜负领导和观众的期望，我有三个要求。”
“如果您不答应，我现在就反悔，这导演我不当了。”
众人都愣住了。
好家伙，这还没上任呢，就开始提条件了？
还这么硬气？这杨铁嘴果然名不虚传啊！
洪民声却笑了，他欣赏这种有主见的人：“你说。只要是合理的，我都答应。”
杨婕竖起一根手指，声音响亮，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第一，人事权。剧组所有人员，不管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必须经我同意才能进出！”
“不合适的人，我有权更换！哪怕是关系户，哪怕是领导塞进来的，只要我不点头，谁也别想进我的组！”
“我要组建一支听指挥、能打仗、肯吃苦的队伍！”
这一点太重要了。
她可不想剧组里塞进来一堆大爷，天天供着哄着，那是拍戏还是伺候人？
洪民声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你是导演，你说了算。谁要是敢塞人，你直接让他来找我！”
杨婕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财权。”
“拍戏是要到处跑的，很多时候是在深山老林、穷乡僻壤，那些农民老乡给咱们帮忙，或者是买点道具什么的，根本没法开发票。我需要一定的财务自主权，不能每一分钱都得回来报账，那样太耽误事！”
“我不想为了几块钱的道具费，还要跑断腿！我要把钱都花在刀刃上！”
这一点更是戳中了痛点。
这时候的财务制度死板得很，稍微一点不合规就不给报销。
洪民声犹豫了一下，这涉及到财务纪律，但他看着杨婕坚定的眼神，还是咬牙点头：“特事特办，可以。但账目必须清楚，不能犯错误。”
杨婕竖起第三根手指，也是最关键、最得罪人的，“第三，艺术决定权。”
“领导只管给钱、给支持，但具体的艺术创作，怎么拍，用谁演，剧本怎么改，音乐怎么用，我说了算！”
“如果艺术上要我负责，就请领导不要干预拍摄，不要指手画脚；如果不要我负责，那我也不拍了，我拍完交给领导做后期，你们爱怎么剪怎么剪！”
这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一个比一个大胆。
尤其是最后一条，领导不要干预拍摄。
这简直是在向组织要尚方宝剑，是在公然挑战体制内的权威！在这个讲究集体领导、层层审批、政治挂帅的年代，这不仅仅是大胆，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这是独立王国的思想苗头！
在场众人再次震惊不已，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整齐划一的倒吸凉气声。
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杨婕。心想这杨婕是不是疯了？是不是吃错药了？敢跟副台长这么说话？？？
这是要上天啊！
“她以为她是谁？？”
角落里，有人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的嘲讽和惊恐，“还要财务自主权？还要艺术独裁？这是要把《西游记》剧组搞成她的独立王国啊！这也就是洪台长脾气好，换个领导早把她轰出去了！”
“太狂了！简直太狂了！”
“还没干出成绩呢，就开始跟组织讨价还价？这是什么态度？这是无组织无纪律！”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有人幸灾乐祸地摇摇头，“刚才台长给她脸，她还真喘上了。这下好了，提这种没边儿的条件，肯定得谈崩。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看她怎么收场！”
甚至连刚才一直力挺自拍《西游记》的戴林风，此刻都有点替杨婕捏把汗。他也没想到这员女将这么虎，这条件提得太狠了，简直是在逼宫。
大家面面相觑，眼神在杨婕和洪民声之间来回穿梭。
空气紧张得仿佛划根火柴就能炸，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都觉得，下一秒洪民声就会拍案而起，痛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仅要钱还要权的戏曲导演，然后把她赶出会议室。
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
洪民声沉默了片刻，然后猛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好！这三个条件，我都答应你！”
“你要人事权，我给！你要财权，我批！你要艺术权，我放！”
“我只有一个要求，把《西游记》给我拍好！拍出中国人的气势来！别让那些东洋人看笑话！别让老百姓们失望！”
这一刻，
洪民声展现出了领导者罕见的魄力和胸怀。他不仅同意了这些苛刻条件，更是开创了中国电视剧史上导演拥有完整创作自主权的先例。
杨婕看着洪民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您放心！只要我不死，这戏一定能成！”
散会了。
人群散去，会议室里重新恢复了冷清，只剩下满屋子的烟味和茶凉后的苦涩。
杨婕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刚才那股子豪气干云、舍我其谁的劲头慢慢退去，此刻她心中是像大山一样沉重的压力。
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刚才的兴奋劲儿全变成了愁云惨雾。
话是放出去了，军令状也立了。
可是……
钱呢？
技术呢？
设备呢？
“去哪筹集资金？台里那点钱肯定不够，得去化缘……可是上哪化缘去？”
“去哪学习先进技术？听说东洋人的威亚技术很厉害，咱们连根钢丝绳都不知道去哪买……难道真要用棉花堆云彩？”
“还有演员……孙悟空去哪找？猪八戒去哪找？唐僧谁来演？这选角也是个大工程啊！”
无数个问题像是一团乱麻，缠得她脑袋都要炸了。
她甚至开始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了……
这哪里是拍戏，这简直就是去西天取经啊！甚至比唐僧取经还难，毕竟唐僧还有三个徒弟，她现在可是光杆司令一个！
她很发愁！
愁得想揪头发！
就在她对着空荡荡的会议室唉声叹气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杨导？”
一个同事探进头来，“有人找您。在楼下接待室等着呢。”
“找我？”
杨婕一愣，这个时候谁会找我？难道是来要账的？“谁啊？”
“说是叫朱霖。”
朱霖？
杨婕脑海里闪过那个在电影《叛国者》里有着惊鸿一瞥的漂亮姑娘。
她怎么来了？
杨婕收拾了一下心情，起身下楼。
接待室里，朱霖正端庄地坐在沙发上，穿着那件米白色的呢子大衣，围着红围巾，美得像是一幅画。
看到杨婕进来，
朱霖连忙站起身，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杨导，您好。冒昧打扰了。”
“哎呀，是小朱啊。”
杨婕虽然心里装着事，但还是热情地握住了朱霖的手，“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坐快坐。”
两人简单寒暄了一阵。
杨婕看着眼前这个端庄秀丽、气质温婉的姑娘，心里突然动了一下。
这姑娘的气质……倒是挺适合演个妖精或者仙女什么的，比如女儿国国王？
不过她现在还没心思选角，这事儿还早着呢……
“小朱啊，你今天来是……？”杨婕问道。
朱霖笑了笑，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明了来意：“杨导，其实我今天来，是受人之托。我之前听您说过一嘴，说燕京电视台想拍《西游记》？”
杨婕一听这话，苦笑了一声：“你这消息倒是灵通。怎么，你也听说了？这消息传得可真快。”
朱霖眼睛一亮，她连忙笑问道：“这么说，项目已经立项了？”
杨婕叹了口气，指了指楼上的会议室：“就在刚才，会议上才刚刚确定立项。而且……这个烫手山芋，现在就在我手里。局里定了我来当导演。”
“真的？！”
听完后，朱霖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交加的表情。
她惊讶的是自己来的真巧，先前她刚听说时还只是燕京电视台有这个意向，但意向是意向，谁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落地？
更让她惊讶的是，总导演竟然委任给了杨婕，自己这算是直接找到了正主。
同时，她也很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刘青山交给她的任务，那个关于《西游记》的大计，终于找到了正主！
自己这趟没白跑！
“太好了！杨导，那真是恭喜您了！”朱霖由衷地说道。
“恭喜什么呀，我正发愁呢。”
杨婕摇了摇头，一脸的苦涩，“一穷二白，两眼一抹黑，我都不知道从哪下手，我现在是骑虎难下啊……”
朱霖微微一笑，“杨导，我相信您肯定能行的！回头我想介绍个人给您认识一下，说不定，他能帮您。”
“哦？”
杨婕一怔，面露惊奇之色，下意识地问道：“谁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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