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起的那一刻,夏晚晚像被电击般从床上弹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仿佛要冲破肋骨的牢笼。她瞪着手机上闪烁的7:00 Am,手指颤抖到无法准确按下关闭键。
这是连续第二百三十七个被闹钟吓醒的早晨。
夏晚晚瘫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处裂缝。它像一道闪电,从墙角延伸到吸顶灯边缘。三年前搬进这间公寓时,她就注意到了这道裂缝,当时想着找时间让房东修一下。
三年过去了,裂缝还在那里,只是变得更长了些。就像她的人生。
浴室镜子里的人影让她移开视线。浮肿的脸,干裂的嘴唇,眼下两片青黑——这是连续酗酒一周的勋章。夏晚晚拧开水龙头,把脸埋进冰冷的水流中,直到肺部发出抗议。
手机屏幕亮起,是公司的群消息。市场部的张经理@了所有人:九点半紧急会议,全员参加。
夏晚晚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一种熟悉的窒息感从胸口蔓延开来。她知道这是什么预兆——上周就有传言说要裁员,而她手上的项目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新订单了。
咖啡机发出最后的呻吟,吐出半杯黑色液体。夏晚晚一口气灌下去,苦得她皱起整张脸。电脑屏幕上,未读邮件图标上的红色数字已经累积到47。她一个都没点开。
地铁上,夏晚晚紧握着扶手,感觉自己像被塞进沙丁鱼罐头的过期产品。旁边西装男身上的古龙水混合着早餐的韭菜味,让她胃部一阵抽搐。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程愈的脸——自从那次基情误会后,她已经取消了两周的治疗预约。
下一站,国贸站...
机械的女声报站中,夏晚晚被人流挤下车。走出地铁站时,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摸出墨镜戴上,突然想起这是程愈推荐的那款——防蓝光,适合长期用电脑的人。
她低声咒骂,把墨镜推得更紧些。
公司的气氛比想象中更凝重。前台的李姐没有像往常一样招呼她,而是低头假装整理文件。夏晚晚的工位上放着一个空白纸箱,旁边贴着一张便利贴:夏姐,节哀。——实习生小雨
九点三十分整,cEo王总站在会议室前方,脸上带着那种刻意练习过的沉重表情。受大环境影响,公司不得不进行结构性调整...他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以下是人员优化名单...
夏晚晚的名字在第三个被念到。她平静地举手示意,仿佛只是在课堂上答到。周围同事投来的目光混合着同情和庆幸——庆幸被裁的不是自己。市场部的mike甚至偷偷比了个字手势,他早就想接手她的客户了。
人事部的谈话像一场排演好的话剧。感谢你的贡献...行业不景气...补偿金按N+1计算...夏晚晚全程点头,签字的笔迹稳得惊人。
回到工位收拾物品时,她才开始发抖。五年积累的杂物——客户送的纪念品、加班用的颈枕、抽屉里备用的止痛药和胃药——全都塞不进那个小纸箱。夏晚晚蹲在地上,突然发现自己在哭,泪水砸在键盘上,发出轻微的声。
夏姐...实习生小雨递来纸巾,你别太难过了。
夏晚晚想说我没难过,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只是摇摇头,把最后几本书扔进纸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正午的阳光像一记耳光打在脸上。夏晚晚抱着纸箱站在写字楼门口,突然不知道该去哪。回家?那个堆满酒瓶和脏衣服的洞穴?康复中心?去见那个可能是gay的程愈?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真:【听说你被裁了?晚上来我家住吧。】
夏晚晚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不用,我想自己待着。】
她叫了辆出租车,目的地却不是家。去朝阳公园西门。她对司机说。
公园长椅上,夏晚晚打开求职App,又迅速关掉。29岁,专科学历,平面设计行业饱和,她几乎能想象未来三个月投简历石沉大海的情景。纸箱里,离职证明上的优化裁员四个字格外刺眼。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程愈:【两周没来了,脊椎还好吗?】
夏晚晚冷笑一声,直接关机。脊椎?谁还关心该死的脊椎?她现在需要的是酒精,大量的酒精。
便利店店员已经认识她了。老样子?对方拿出两瓶红酒,又补充道,今天有折扣。
夏晚晚点头,顺手拿了一包烟——虽然她戒烟已经两年了。走到门口时,她看到柜台旁的小报头条:《知名企业大规模裁员,经济寒冬来临》。
家还是那个家。脏衣服堆成小山,外卖盒散落在茶几各处,床单上留着上周洒的红酒渍。夏晚晚踢掉鞋子,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酒精灼烧喉咙的感觉让她稍微活过来一点。
电脑屏幕亮起,自动登录的社交账号弹出几条消息。前同事的慰问,猎头的模板回复,还有...程愈的未读消息:【听说你离职了?需要聊聊吗?】
夏晚晚把酒瓶砸在墙上,玻璃碎片和红酒像血液般四溅。聊你妈!她对着空房间尖叫,去找你的小男友聊啊!
但愤怒很快被抽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虚无感。夏晚晚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摸出烟点燃。她已经很久没抽烟了,第一口就呛得直咳嗽,但第二口、第三口...尼古丁慢慢抚平她颤抖的手指。
手机在包里震动,但她懒得去拿。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房间陷入半明半暗的混沌。夏晚晚盯着自己的左手腕,那里有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疤痕——大四那年抑郁症最严重时留下的。
多容易啊,她自言自语,只要用力一点,就能结束这一切。
酒瓶已经空了,烟也抽完最后一根。夏晚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阳台。28楼的风很大,吹散了她的头发。她趴在栏杆上,看着脚下城市的灯火。
跳下去会怎样?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清晰得可怕。她想象自己像一片落叶般飘落,几秒钟后,所有的痛苦都会结束。没有账单,没有求职,没有该死的脊椎疼痛,也没有那个让她心碎的程愈。
夏晚晚踮起脚尖,上半身已经探出栏杆。风呼啸着灌进她的耳朵,像是某种召唤。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一下,两下,三下...坚持不懈。
夏晚晚僵在原地,心跳如雷。门铃声和她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形成诡异的二重奏。
晚晚!我知道你在家!林真的声音穿透门板,不开门我就叫保安了!
夏晚晚的脚后跟慢慢落回地面。她走回屋内,双腿软得像棉花。打开门的瞬间,林真一把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
你他妈吓死我了!林真声音发抖,我给你发了二十条消息!
夏晚晚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还在包里,早已没电关机。林真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程愈,他穿着便装,脸色苍白得像纸。
我...我只是想自己待着。夏晚晚干巴巴地说。
林真松开她,目光扫过满地的玻璃碎片和烟蒂:就这样?她拽着夏晚晚的手腕,收拾东西,去我家。
我不——
由不得你!林真打断她,转向程愈,麻烦你帮她把必需品收拾一下,我去楼下叫车。
房间里只剩下夏晚晚和程愈。尴尬的沉默中,程愈先开口:阳台门为什么开着?
夏晚晚没有回答。程愈走向阳台,关上门,拉上窗帘,动作一气呵成。当他转身时,夏晚晚看到他眼里的恐惧。
你以为我要跳楼?她突然笑了,放心,我没那个勇气。
程愈走近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晚晚,听我说。被裁员不是世界末日,脊椎问题可以治疗,至于我的性取向...他深吸一口气,我向你发誓,我不是gay。Alex有女朋友,我也有喜欢的人。
夏晚晚抬头看他:
程愈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一个总是不按时来做治疗的麻烦病人。
夏晚晚想笑,却哭了出来。所有的委屈、愤怒和绝望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最后的防线。她靠在程愈胸前,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好累...她抽噎着说,每天醒来都像上刑,工作没有意义,活着没有意义...
程愈轻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但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林真在楼下按喇叭。程愈帮夏晚晚简单收拾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关灯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阳台。窗帘被风吹起一角,外面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
走吧。他轻声说,牵着夏晚晚的手走出房门。
电梯下行时,夏晚晚靠在镜面上,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海浪冲刷上岸的浮木,疲惫但终于不再漂流。也许明天醒来依然痛苦,也许找工作依然艰难,也许脊椎还是会疼...但此刻,至少有人没有放弃她。
程愈的手温暖而坚定地握着她,像固定住一艘即将被风暴卷走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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