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时辽国的雄风早已不复当年，但仍是北境庞然大物！
与大宋有澶渊之盟，名义上的兄弟之邦！
这私下通辽，尤其是掌控东南财赋、手握花石纲这等特权机构通辽。
这可是叛国！
亦是资敌！
是足以点燃边境烽烟、动摇大宋国本的弥天大罪！
更何况还有蓄养私兵、贪墨钱财！
数罪并举，桩桩件件，皆是十恶不赦，足以灭族！
蔡京那张沟壑纵横、仿佛能容纳万顷波澜的老脸，终于再也无法维持那深不可测的平静！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如同被强光刺破的幽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钉在赵桓手中那个小小的的油布包裹上！
瞳孔在瞬间急剧收缩成针尖大小！
江南应奉局……朱勔……通辽？
与契丹显贵？
这……这怎么可能？
朱勔那贪婪无度的蠢货，竟敢背着他、背着官家，做出如此捅破天的大祸？
不……不对！
巨大的震惊之后，是无边的恐惧！
这账簿若是真的……里面会记载些什么？
仅仅是朱勔兄弟的罪证吗？
那与辽国交易的渠道是如何建立的？
资金如何流转？
是否……是否会有他蔡京门生故吏的影子？
是否会有更深、更不可言说的牵连？
他握着玉笏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温润的玉质此刻竟如同烙铁般灼手！
指节因为极度的用力而泛出惨白的青灰色！
饶是他历经三朝，宦海沉浮数十载，见惯了大风大浪。
此刻也感到一股蚀骨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已不是如何控制风暴余波的问题了！
这是足以将他苦心经营数十年的权力大厦，连根拔起的滔天海啸！
“腾——！”
赵佶如同被毒蛇咬中，猛地从龙椅上弹射而起！
脸色在刹那间由铁青转为一种骇人的惨白，随即又涌上暴怒的潮红！
他刚才还在权衡如何保全花石纲的“雅事”，保全他那“太平天子”的面子！
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视作心腹、委以江南重任、替自己搜刮天下奇珍的朱勔，竟敢私通辽虏！
不仅通敌，还贪墨花石纲，从而蓄养私兵！
这已不是打他的脸，这是将他的江山社稷架在火上烤！
将他精心描绘的“丰亨豫大”图景撕得粉碎！
更可怕的是，这通辽的罪名一旦坐实。
他心爱的花石纲将彻底沦为叛国、资敌的耻辱象征！
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奇耻大辱！
“呈……呈上来！！”
赵佶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暴怒和被愚弄的狂躁而彻底扭曲，变得嘶哑尖锐如同夜枭！
他指着赵桓的手，连同整个手臂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什么皇子不宜深涉，什么交由有司，什么体恤休养……
所有的权衡，所有的妥协，所有的帝王心术，在这一刻都被这滔天的背叛和赤裸裸的威胁碾得粉碎！
“给朕……立刻呈上来！
“朕要亲眼看看！看看这狼心狗肺之徒是如何欺君罔上，祸国殃民的！”
一名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内侍，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滚下丹陛，连滚带爬地冲到赵桓面前。
颤抖着如同接过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战战兢兢地从赵桓手中接过了那个看起来“沉甸甸”的油布包裹。
他们高举过头，缓慢地挪回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御座之前。
而整个垂拱殿，都陷入了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气仿佛被彻底抽干一般。
巨大的压力让殿中烛火都为之摇曳不定。
所有官员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那个被高高举起的、小小的包裹。
仿佛那里面包裹着的，不再仅仅是一本账簿。
而是足以颠覆无数人命运、撕裂整个朝堂、甚至能改变国运走向！
通辽！
私兵！
贪墨！
刚才还暗流涌动、各怀鬼胎的朝堂博弈，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灭世之火彻底吞噬！
而赵桓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态。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惊骇欲绝的、恐惧战栗的、怨毒如蛇的、难以置信的……
但他心中，已被一种孤注一掷后的、近乎悲凉的决绝所取代。
风暴，已然降临。
而他，已经亲手点燃了引信，将这毁灭性的风暴源头，送到了风暴的最中心——大宋官家的手中。
赌注已下，再无回头路。
江南的花石纲，汴京的魑魅魍魉，还有那高高在上的权相……一切都将被卷入这惊涛骇浪之中！
这通辽的罪名，将成为撕裂一切伪装的利刃！
整个垂拱殿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
只剩下无数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闷响，敲击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所有的目光，无论惊骇、恐惧、怨毒，亦或是难以置信的探究，都死死地钉在那个小小的包裹上。
通辽、私兵、贪墨！
数柄悬顶利剑，任何一柄落下都足以让家族倾覆。
更何况三罪并举，直指官家心腹、江南财赋重地的应奉局！
这已不是风暴，这是足以撕裂朝堂根基、动摇半壁江山的地动！
御座之上，赵佶铁青着脸，胸膛剧烈起伏。
他死死盯着被内侍小心翼翼放在龙案上的油布包裹，那上面暗红的污渍刺得他眼睛生疼。
是血？
是泥？
还是……叛国者留下的印记？
他方才还想着保全的花石纲，此刻在他眼中仿佛瞬间染上了一层肮脏污秽的叛国油彩！
朱勔！
朕待你不薄！
你竟敢……竟敢私通辽虏？
还敢私蓄甲兵？
一股被愚弄的暴怒和帝王尊严被践踏的耻辱感，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理智。
“打开！”
赵佶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手指几乎要戳破那层油布。
“官家！”
就在内侍颤抖着手即将解开包裹的瞬间，一个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急促的声音响起。
赫然是权相蔡京，再次出列！
他脸上的剧震已然压下，恢复了惯常的沟壑纵横与深不可测。
只是那握着玉笏的手指，指节依旧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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