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沙林重重哼了一声，但眼中的怒意被凝重取代：
“确实。我们带着凯兰崔尔长老的命令而来，本想直接找到源头，要求他停止扭曲自然的行为，甚至……必要时采取强制手段。
但现在看来，这无异于用翠叶之箭去射一座钢铁堡垒。”
“他展现的力量不仅仅是那诡异的生命光环，”莉拉瑞恩沉思道。
“更在于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帝国、兽人、教会这三股庞大势力之间游刃有余，甚至获得显赫地位。
这背后需要的心智、手腕和……气运，都非同小可。
他绝非一个可以轻易压服的对象。”
格伦希尔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坚壁之城在暮色中亮起的灯火和远方黑岩领的方向。
“策略必须调整。”
他声音低沉而坚定，“凯兰崔尔长老的命令核心是探查真相与接触。真相我们已有所感，但接触的方式和目的需要重新评估。
我们不能以审判者的姿态降临，那只会带来冲突，而且胜算渺茫。”
“队长，你的意思是？”伊瑟尔问道。
“我们需要更深入的了解，不仅仅是道听途说。”
格伦希尔转过身，目光扫过同伴。
“我们需要亲眼看看黑岩领，看看那片被‘强制唤醒’的土地，感受那力量的核心。
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观察林德·特鲁克本人——他的行为、他的态度、他对我们精灵可能存在的看法。”
他顿了顿，继续道：
“接触的目的，从最初的‘质问与阻止’，转变为‘试探与评估’。
评估他对自然法则的态度是刻意亵渎还是无知滥用？评估他是否可能成为潜在的盟友？或者……评估他未来可能对森林、对整个世界平衡造成的威胁等级。
我们需要收集足够的信息，带回给凯兰崔尔长老，由长老议会做出最终的决断。”
“那……我们直接去黑岩领？”菲拉尔问。
“是的，”格伦希尔点头。
“但要以更谨慎、更‘无害’的身份。商队的护卫？游历的学者？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进入他的领地。
同时，时刻保持警惕，理伦斯子爵的人很可能还在盯着我们。在进入黑岩领之前，尽量避免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精灵们互相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决意。
目标依旧，但道路已然不同。
林德·特鲁克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分量，让他们不得不收起部分属于精灵的高傲，以更审慎、更务实的态度，去面对这位在人类世界冉冉升起、背景复杂得惊人的“神眷者”领主。
精灵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一举一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早已被岸边敏锐的观察者捕捉。
他们离开西风旅店不久，关于他们打探的内容、关注的焦点，以及他们那套“学者随从”的说辞，便被整理成一份详尽的报告，送到了理伦斯子爵的书案上。
理伦斯捏着那份报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坐在宽大的扶手椅里，壁炉的火光跳跃着，映在他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中，却驱不散那份深深的失望和随之而来的疑惑。
“搞了半天是冲林德来的！”
理伦斯低声自语，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
“不是萨斯人的探子，也不是冲着我坚壁之城来的……，这群鬼鬼祟祟的家伙，打听的全是林德的消息？”
他之前紧绷的神经，在确认对方目标并非自己后，瞬间松弛了大半，但随之涌上心头的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
就像猎人精心布下陷阱，守株待兔多日，最后却发现闯进来的不是猛兽，而是一群迷路的鹿——虽然无害，却也毫无价值，还白费了一番功夫。
“子爵大人，”侍立在旁的心腹骑士队长沉声道，他看出了主君的郁闷。
“这些人的行踪鬼祟，打听的内容又如此集中敏感，虽然目标不是我们，但放任他们在坚壁之城活动，终究是个隐患。要不要……”
骑士做了个隐蔽的手势。
“处理掉？确保消息不外泄，也免得他们真去黑岩领给林德子爵添乱。”
理伦斯沉默了。
处理掉？几个身份不明但明显训练有素的探子，在坚壁之城的地界上，以他的手段，让这些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并非难事。
这似乎是最干净利落的选择。
但片刻之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摆了摆手，像是挥散了眼前的烟雾。
“算了。”
骑士队长有些错愕：“大人？”
“我说算了。”
理伦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和更深沉的考量。
“杀了他们容易，但尸体处理、后续可能引来的追查……都是麻烦。
况且，他们打听的又不是什么绝密。林德那小子的事迹，现在萨瑟兰前线哪个军官不知道？
和兽人做生意，司铎身份，寒冬绿洲……这些在商队和佣兵嘴里早就传开了，堵是堵不住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被积雪覆盖的城垛轮廓，眼神深邃：
“林德·特鲁克……他现在是国王亲封的子爵，手握实权领地，背后站着教会，还跟兽人不清不楚。他的‘名声’，是好是坏，是福是祸，都该由他自己去担着。”
理伦斯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冷静而务实：
“我们和黑岩领是邻居，更是潜在的盟友。林德之前帮过我，这份情我记得。
我们该做的，是尽到告知的义务，把麻烦的苗头指给他看，让他自己决定怎么处理。
是接待，是驱逐，还是……像你说的‘处理’，那是他的事。”
他走回书桌前，拿起羽毛笔，在一张特制的、带有子爵火漆印的羊皮纸上飞快地书写起来，字迹刚劲有力：
“林德子爵阁下亲启：……”
“今有身份不明者五人，特征如下：高挑、沉默、警惕、行动协调，近日于坚壁之城活动，多方打探阁下之背景、事迹、领地详情及与兽人、教会之关系，态度专注，似有所图。
其伪装为旅行学者随从，然行迹难掩精悍，非寻常旅人。”
“此辈目标明确指向阁下及黑岩领，其动机与背景未明，然观其行止，恐非善意。
特此通禀，望阁下留意。其行踪动向，吾将视情况续报。”
“愿光脉之主护佑阁下。 —— 理伦斯·冯恩，于坚壁之城。”
写完，他仔细封上火漆，印上自己的纹章，将信递给骑士队长。
“派最快的信使，走我们那条隐秘的通道，务必亲手交到林德子爵手上。”
理伦斯沉声吩咐。
“另外，让‘老烟斗’他们继续盯着，但保持距离，只要他们不离开坚壁之城范围，不试图刺探军情，就不用惊动。
一旦他们有动身前往黑岩领的迹象，立刻报我。”
“是！大人！”
骑士队长接过信，肃然领命，快步退下。
书房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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