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年七月初一,辰时刚过,紫禁城神武门外已是车辚马萧,卤簿仪仗次第排开,明黄伞盖在晨光里漾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帝后移驾圆明园的吉日,按祖制,后妃需随驾前往园囿避暑理政,一应仪轨皆依宫规而行,半分不得错漏。
此次移驾与前番不同,皇后乌拉那拉氏刚满双月子,虽眉宇间仍带几分产后的倦怠,气色却已红润许多。
晨起梳妆时,她选了件石青色绣五谷丰登纹的朝袍,领口袖口滚着明黄镶边,头戴的点翠嵌东珠凤冠,每颗东珠都圆润饱满,在镜中映出细碎的光。
两名贴身嬷嬷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臂,步下景仁宫的台阶,明黄围帘的马车早已候在宫道上,车轮包着厚棉,行走时悄无声息。
车中铺着厚厚的白狐皮褥,暖炉烧得正旺。
乳母抱着刚满一个半月的六格格,小家伙裹在明黄锦缎襁褓里,小脸胖乎乎的,偶尔咂咂小嘴,看着倒是壮实。
皇后斜倚在软榻上,虽脸色红润,说话时却仍透着几分气虚,刚坐定便轻轻喘了口气。
“娘娘要不要再靠得舒服些?”剪秋忙取过个软垫,垫在她腰后,又端过一杯温热的参茶。
“太医说您还得慢慢养,路上若乏了,就闭目歇会儿。”
皇后接过茶盏,目光落在乳母怀中的女儿身上,小家伙似是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瞧,忽然抓住了乳母衣襟上的盘扣。
她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却仍有几分虚弱:“这孩子倒是壮实,比刚生下来时沉了不少。”
剪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声道:“小格格是嫡出的金枝玉叶,自然长得好。”
“等再过些日子,就能咿咿呀呀学说话了,到时候陪着娘娘,娘娘定能好得更快。”
皇后没接话,只轻轻摩挲着茶盏。
双月子里日日汤药不离口,身子是缓过来些,可那生产时的剧痛与失血的眩晕,总像梦魇似的缠着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曾几何时也是抚过琴、拈过针的,如今却总觉得有些发虚。
车外传来车轮碾过石子的轻响,剪秋掀起车帘一角看了看,回禀道:“奴才早已交待下去,那边的暖阁早已备好,炭火也烧得足。”
皇后“嗯”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移驾颐和园原是皇上的意思,说园子里景致好,适合养身子。
她心里却清楚,这也是让朝臣们看看——中宫安好,嫡女康健,后宫安稳。
乳母怀里的六格格打了个哈欠,又沉沉睡去。
剪秋望着皇后略显苍白的侧脸,再看看那熟睡的小格格,心中百感交集。
主子这一路走得不易,诞下嫡女虽解了燃眉之急,可这后位之上,从来都容不得半分松懈。
只盼着主子身子能彻底好起来,小格格也能平平安安长大,往后的路,才能走得稳当些。
御路两侧,禁军将士身着甲胄肃立,腰间佩刀的寒光与晨光交映。
沿途百姓早已闻讯赶来,隔着禁军围护的界限遥遥相望,虽不敢喧哗,却难掩好奇与敬畏。
偶有低低的议论声顺着风飘进马车:“那便是皇后娘娘的车驾吧?瞧着何等气派!”
“听说这次连宫中小阿哥,小格格都带来了,真是难得一见”。
话音未落,便被身旁的人按住:“噤声!宫闱之事岂容妄议,仔细惹祸上身!”
谨妃安陵容的马车紧随其后,车帘是雅致的月白色暗绣兰草纹,车内陈设简洁却精致。
她斜倚在铺着青缎软垫的坐榻上,身旁的乳母正抱着四月有余的六阿哥弘礼。
安陵容手中捻着一串沉香佛珠,目光落在弘礼恬静的小脸上,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对乳母道:“仔细着些,别让阿哥呛着。”
“这一路路远,往后每半个时辰便给阿哥喂些温水。”
乳母恭声应道:“奴才晓得,谨妃娘娘放心,定当照料好阿哥。”
安陵容微微颔首,闭目养神,车厢内只余佛珠轻叩的细碎声响,倒显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惬意。
甄嬛莞嫔与沈眉庄惠嫔的马车相邻,两车的围帘皆为湖蓝色,只是甄嬛的车帘绣着折枝海棠,沈眉庄的绣着墨竹,各显雅致。
车内,甄嬛抱着三月有余的胧月格格,沈眉庄身边则是乳母抱着清猗格格,两个小家伙似是有缘,隔着不远便咿咿呀呀地互相打量,惹得两人相视一笑。
沈眉庄身着藕荷色绣缠枝莲纹常服,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碧玉簪,语气温婉:“妹妹瞧这两个孩子,倒是投缘得很。”
“前番在宫里难得碰面,如今一路同行,倒能让她们多亲近亲近。”
甄嬛身着淡粉色绣桃花纹常服,抬手替四格格理了理襁褓,笑道:“姐姐说的是。”
“往日在宫中度日,皆是各守宫苑,难得有这般自在时候。”
“这圆明园景致清幽,想来孩子们也能多些活泼气。”
正说着,四格格伸手想去抓大格格的拨浪鼓,沈眉庄见状,便让乳母将大格格抱得近些,轻声道:“慢些,莫要吓着妹妹。”
怀有四个月身孕的淳贵人,此番得了格外的体恤。
她的马车比旁人宽敞许多,车内铺着三层厚厚的锦褥,四周挂着素色纱帘,既挡了风,又透了光。
淳贵人斜倚在软枕上,一手轻轻抚着小腹,眉头微蹙,身旁的宫女佩芷正拿着熏炉轻轻晃动,低声道:“小主,这艾草熏了片刻,气味该淡些了吧?”
“要不要再换些茉莉香饼?”
淳贵人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娇憨:“罢了,艾草能安胎,虽气味不甚好闻,忍忍便是。”
“倒是这一路颠簸,幸好铺得厚实,不然可真受不住。”翠儿忙应道:“小主放心,奴才们都仔细着呢,定护着小主和小阿哥平安。”
马车沿着石御路缓缓前行,车轮碾过路面的碎石,发出沉稳的声响。
沿途的草木郁郁葱葱,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唱着,与宫中的静谧截然不同。
嫔妃们的马车皆按位分排列,前后有序,不得擅自逾越。
偶尔有风吹过,掀起车帘的一角,能瞥见车内嫔妃们或静坐养神,或与身边人低语,皆恪守着宫中规矩,言行举止端庄得体。
御路两旁的百姓越聚越多,皆敛声屏气,望着这支浩浩荡荡的仪仗队缓缓前行。
有年长的百姓对着马车的方向深深躬身,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祈福国泰民安、帝后安康。
孩子们则被大人抱在怀里,好奇地张望着这从未见过的阵仗,小脸上满是懵懂与新奇。
甄嬛的马车中,沈眉庄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田野村落,轻声叹道:“自入宫以来,便难得见这般鲜活的市井气息。”
“你瞧那田埂上的农人,虽辛苦,却也自在。”
甄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的田地里,有农人正在劳作,田埂边的野花肆意绽放,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她浅笑道:“姐姐说的是。宫中虽锦衣玉食,却终究少了这份烟火气。”
“此番来圆明园,倒能好好感受一番这份自在。”
安陵容的马车中,弘礼吃饱了饭,开始咿咿呀呀地闹腾起来。
乳母忙拿出一个拨浪鼓逗他,安陵容看着儿子活泼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对乳母道:“阿哥还小,不耐久坐,你多陪他玩会儿,莫要让他哭闹起来,扰了旁人。”
乳母应道:“奴才晓得,谨妃娘娘。”说着,便轻轻摇晃拨浪鼓,车厢内响起清脆的声响,弘礼果然止住了哭闹,伸手去抓那拨浪鼓。
皇后的马车行在最前,车内一片静谧。
皇后闭目养神,脑海中思索着到了圆明园后的一应事宜。
小格格玩了会儿便有些困倦,靠在乳母怀里睡着了,呼吸均匀。
皇后睁开眼,示意乳母将格格放平躺好,轻声道:“仔细盖好小被子,莫要着凉了。”乳母小心翼翼地照做,动作轻得生怕惊扰了格格的好梦。
淳贵人的马车中,翠儿端来一杯温茶,轻声道:“小主,喝些茶润润嗓子吧。”
“这是御膳房特意准备的冰糖雪梨茶,清热润肺的。”
淳贵人接过茶盏,小口啜饮着,点头道:“难为他们想得周全。”
“只是这腹中孩儿越发好动了,想来是也想瞧瞧这园外的景致。
佩芷笑道:“小主吉人天相,小阿哥定是个康健活泼的。”
“等到了圆明园,小主便能时常到园子里走走,瞧瞧那些奇花异草,心情也能更舒畅些。
日头渐渐升高,马车依旧沿着御路前行,朝着圆明园的方向缓缓驶去。
沿途的景致不断变换,从繁华的京城边缘到郊外的田园风光,一切都那么鲜活生动。
嫔妃们或低语闲谈,或静赏窗外景致,孩子们的咿呀声、车马的轱辘声、远处百姓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热闹而又不失规矩的移驾图景。
这趟圆明园之行,于她们而言,既是恪守宫规的例行随驾,亦是难得的放松之机,而那座闻名遐迩的皇家园林,正静静等候着帝后嫔妃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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