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抱着他价值“三块灵石”的破碗，像揣着个烫手山芋，又像护着个绝世珍宝，在流云坊市外围七拐八绕，直到确认那个神神叨叨的胡半仙没有跟上来，才长长松了口气。天色已近黄昏，坊市的喧嚣被抛在身后，眼前是通往更东方向的官道，以及官道旁起伏的丘陵和稀疏的村落。
他摸了摸怀里仅剩的六十四块下品灵石，感觉心都在滴血。三块啊！整整三块！够他吃一个月的辟谷丹了！就换了这么个灰扑扑、裂了纹、还差点被自己捏碎的破碗！
“唉…希望这玩意儿真有点用吧…”他哀叹一声，看着西沉的落日，打消了连夜赶路的念头。坊市周边鱼龙混杂，夜里赶路风险太大。当务之急是找个安全又便宜的地方过夜。
他沿着官道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天色完全黑透前，在官道旁一处荒凉的山坡上，发现了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庙宇不大，残垣断壁，庙门早已不翼而飞，露出黑洞洞的门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院子里杂草丛生，半人高，夜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平添几分阴森。
小六子紧了紧衣襟，抱着他的破瓦罐和新买的破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庙内空间不大，正中的山神泥塑早已坍塌了大半，只剩下半截身子和一条断臂，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屋顶破了几个大洞，能看到稀疏的星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还有小动物留下的骚气。
“就这儿吧…总比露宿荒野强…”小六子自我安慰着，找了个相对干净、背风、头顶还有块完整屋顶的角落。他放下怀里的宝贝，又四处找了点干燥的茅草铺在地上，就算是今晚的床铺了。
肚子里咕噜噜直叫唤，他掏出最后半个冷硬的窝头，就着水囊里冰冷的溪水，艰难地啃着。味同嚼蜡，难以下咽。看着手里这干巴巴的口粮，再想想流云坊市里那些金黄油亮、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灵谷酥饼…小六子悲从中来，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辟谷丹…一块灵石一瓶…”他一边啃窝头，一边盘算着，“明天…明天一定得买一瓶！这窝头…实在不是人吃的！”
草草填了填肚子，小六子蜷缩在茅草堆里，却毫无睡意。白天经历的种种在脑海里翻腾：王英杰的刁难、冷锋队长的冰冷目光、胡半仙那精明的眼神、还有…怀里的两个破家伙！
他忍不住又把那个新买的破碗掏了出来。借着从屋顶破洞漏下的微弱星光，他再次仔细端详起来。灰扑扑的陶土，布满蛛网般细密的裂纹，那些暗红色的扭曲线条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清。他尝试着用手指去触摸那些线条，入手冰凉粗糙，毫无异样。怀里的玉佩也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反应。
“三块灵石啊…就买了个这？”小六子越看越觉得肉疼，越看越觉得自己像个冤大头！他懊恼地用手指狠狠敲了一下碗沿！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碗沿一处原本就细微的裂缝，似乎…被他敲得更裂开了一丝？！
“！！！”小六子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碗扔出去！三块灵石啊！碎了可就真没了！
他连忙把碗捧到眼前，借着星光仔细检查。还好，只是那道旧裂纹似乎延长了一丁点，碗本身没碎。他松了口气，但心里那股憋屈劲儿更重了。他伸出食指，带着点泄愤和探究的意思，沿着那道被他“加长”的裂纹，用力地往下划拉…
“嘶——！”
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小六子倒吸一口冷气！低头一看，食指指腹被那锋利的陶片边缘，划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殷红的血珠瞬间就渗了出来！
“倒霉催的！”小六子暗骂一声，连忙把手指含进嘴里吮吸，想止住血。这点小伤对他现在来说不算什么，就是觉得晦气。他懊恼地把破碗随手放在旁边的茅草上，准备找点布条包扎一下。
就在他低头找布条的时候，异变陡生！
那滴被他吮吸后依旧残留、挂在指腹上的血珠，因为手指下垂的动作，好巧不巧地，滴落了下去！
不偏不倚！
正好滴在了那只随意搁在茅草上的破碗碗底！
啪嗒…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声响。
血珠在粗糙的陶土碗底晕开一小片暗红。
下一秒！
嗡——！！！
一股低沉、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破庙中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震颤感！与此同时，那只灰扑扑的破碗，碗壁上所有细密的裂纹，瞬间亮了起来！
不是耀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极其内敛、深邃的暗红色幽光！如同冷却的岩浆，又像凝固的血液！每一道裂纹都变成了流淌着暗红光华的脉络，在昏暗的庙宇中勾勒出一个无比复杂、无比玄奥的立体网络！
这还没完！
随着裂纹的亮起，碗底那滴晕开的鲜血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激活！暗红色的幽光猛地汇聚到碗底中心！
嗤啦——！
一道更加凝练、更加清晰的暗红色光束，从碗底中心冲天而起！光束在离碗底约莫一尺高的地方骤然停住，如同投影般，迅速展开、勾勒、填充！
眨眼之间！
一幅残缺的、由无数暗红色光线构成的、极其复杂精密的立体阵图虚影，悬浮在了破碗的上方！
这阵图虚影庞大而玄奥，远非思过崖石刻那模糊的线条可比！它由无数层层叠叠、相互嵌套的几何图形、符文、能量回路构成！有的部分如同星辰运转的轨迹，有的像是山川地脉的走向，还有的散发着空间扭曲的波动！整体透着一股浩瀚、古老、深邃，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气息！虽然明显残缺不全，许多地方的光线断裂、暗淡，但其展现出的复杂程度和蕴含的磅礴信息，足以让任何看到它的人头晕目眩！
小六子彻底惊呆了！
他保持着低头找布条的姿势，嘴巴张得能塞进自己的拳头，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悬浮在破碗上方的暗红色立体阵图虚影！大脑一片空白！
血…血滴上去…就…就这样了？！
这…这破碗…真…真是个宝贝？！
三块灵石…值了？！不！简直赚翻了？！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神！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手指上的伤口都忘了疼！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喘气大点把这神奇的景象给吹散了。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朝圣般，慢慢凑近那悬浮的阵图虚影。
离得近了，那阵图散发出的古老、深邃的气息更加清晰。暗红色的光线缓缓流转，如同活物。他尝试着去“看”懂其中一小部分，但仅仅目光接触的瞬间，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信息洪流就仿佛要强行塞进他的脑海！无数扭曲的符文、闪烁的节点、流动的能量轨迹…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
“唔…”小六子闷哼一声，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发黑，像是被人用大锤狠狠砸了一下太阳穴！他连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捂着发胀的脑袋，心有余悸地睁开眼，看着那依旧悬浮的、缓缓流转的暗红阵图，心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这阵图的复杂程度，远超他的想象！他隐约感觉，这阵图的风格，和思过崖石壁上那些古老的线条，似乎同源！但思过崖石刻只是模糊的平面印痕，而这碗里投射出来的，却是活生生的、立体的、蕴含着恐怖信息的核心阵图！就像…就像石刻的终极解析版？
就在他心神激荡，试图再次鼓起勇气去“参悟”那阵图时——
“喵呜——！”
一声凄厉尖锐、带着惊恐和炸毛意味的猫叫声，突然从山神庙残破的窗口外传来！
小六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扭头望去！
只见一只原本可能在附近觅食的野猫，此刻正弓着背，浑身毛发炸起，尾巴竖得像根棍子，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绿光的猫眼，正死死地盯着庙内——确切地说，是死死地盯着那只悬浮着暗红阵图的破碗！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下一秒，那野猫发出一声更加惊恐的尖叫，转身化作一道黑影，嗖地一下窜入黑暗的草丛中，消失不见！
野猫的尖叫和逃离，如同兜头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小六子心头的狂热！
他猛地意识到——这碗引发的异象，动静太大了！光芒！声音！还有那股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在这荒郊野外的破庙里，简直就像黑夜里的灯塔！
万一…万一引来什么不怀好意的东西…或者…那个阴魂不散的胡半仙？！
小六子瞬间冷汗涔涔！
他再也顾不上去研究那玄奥的阵图了，手忙脚乱地扑向那只破碗！得赶紧把这玩意儿收起来！光芒是怎么触发的？是血？对！血！
他一把抓起破碗，也顾不上脏，用袖子拼命地去擦碗底那点残留的血迹！又对着碗壁的裂纹使劲吹气，想把那暗红色的幽光吹灭！
说来也怪，当他擦掉碗底血迹，不再触碰碗壁时，那碗壁裂纹上流淌的暗红幽光，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悬浮在碗上方的庞大立体阵图虚影，也随之如同泡影般，“啵”的一声，溃散消失！
破庙内，瞬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只剩下小六子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他手中那只重新变得灰扑扑、毫不起眼、甚至碗底还沾着点暗红污渍的破陶碗。
仿佛刚才那震撼人心的景象，只是一场离奇的幻觉。
小六子瘫坐在茅草上，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紧紧攥着那只恢复“平凡”的破碗，心脏还在砰砰狂跳。黑暗中，他低头看着碗底那点淡淡的暗红痕迹，眼神里充满了后怕、震撼，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渴望。
思过崖石刻…玉佩共鸣…滴血激活…核心阵图…
这破碗…果然藏着天大的秘密！
这三块灵石…花得太值了！
“呼…呼…”他努力平复着呼吸，把破碗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紧挨着那枚温润的玉佩。虽然暂时不敢再尝试，但他知道，自己这次，可能真的捡到宝了！一个足以颠覆他认知的宝！
只是…这宝，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他警惕地竖起耳朵，倾听着庙外的动静。夜风吹过荒草，呜呜作响。远处似乎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暂时…没有异常。
小六子蜷缩在茅草堆里，怀里紧紧抱着他的两个“宝贝”破罐破碗，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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