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蜷缩在冰冷的茅草堆里，怀里紧紧抱着那只恢复“平凡”的破碗和那个同样不起眼的瓦罐，心脏依旧像擂鼓般咚咚作响。黑暗中，他睁大眼睛，警惕地倾听着庙外每一丝风吹草动，生怕那暗红阵图的光芒和气息引来了什么不速之客。
野猫惊恐的逃窜犹在耳边，庙外呜咽的风声像是某种未知存在的低语。时间一点点流逝，除了几只胆大的老鼠在角落窸窸窣窣，倒也没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紧绷的神经在疲惫和寒冷的双重侵袭下，渐渐松弛。
精神一松懈，白天强行压下的、那幅残缺立体阵图带来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了他的脑海！
无数扭曲闪烁的暗红符文！层层嵌套、精密运转的能量回路！星辰轨迹般的玄奥线条！山川地脉般的磅礴气势！空间扭曲的诡异波动！……那浩瀚、古老、深邃到无法理解的信息洪流，在他闭眼后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更加狂暴地冲击着他的意识！
“唔…” 小六子只觉得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金星乱冒，耳边嗡嗡作响！那感觉，比被二师兄铁岩拎着耳朵训斥一百遍还要难受！比在思过崖看一天石刻还要头晕目眩！
他痛苦地捂住脑袋，在茅草堆里翻来覆去。想把这可怕的景象赶出去，可那些符文轨迹却像是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想尝试去理解其中一丝皮毛，结果那信息洪流冲得他意识涣散，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不行…撑不住了…” 巨大的精神消耗和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的眼皮有千斤重，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最后，他几乎是本能地，将那只冰冷的破碗更紧地搂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然后眼前一黑，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就在他意识沉沦的瞬间——
嗡！
怀中的破碗，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碗底残留的那一丝极淡、肉眼不可见的暗红血痕，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引动，散发出一缕微弱到极致、却异常精纯的奇异波动，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小六子的身体。
下一刻，小六子那因信息过载而濒临崩溃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片温暖、宁静、包容一切的海洋。所有的痛苦、眩晕、混乱感瞬间平息。
他“睁开”了眼睛。
发现自己并非身处破庙的黑暗，而是悬浮在一片无垠的、流淌着暗红色星光的混沌虚空之中！
而在他的“眼前”，那幅残缺的、浩瀚的、由暗红光线构成的立体阵图，正静静地悬浮着！它不再狂暴，不再充满压迫感，反而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以一种他能够“理解”的、极其缓慢而清晰的方式，向他展示着自身的奥秘！
更让小六子感到惊异的是，这缓缓推演补全的立体阵图，竟与他脑海中另外两幅“图像”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和印证！
一幅，是思过崖石壁上那些被他清理出来的、模糊不清、扭曲盘绕的古老刻痕！那些曾经让他看得昏昏欲睡、只觉得是鬼画符的线条，此刻在立体阵图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它们不再是平面的涂鸦，而是这宏大立体阵图在石壁上留下的、极其粗浅的二维投影！是某种基础规则或局部结构的简化表达！
另一幅，则是清虚观后山，那个被他用灵豆“污染”了的废弃石台！石台上那些被苔藓覆盖、同样模糊不清的阵纹线条，此刻也仿佛被点亮！它们在梦境中浮现，与立体阵图的某些局部结构、某些能量流转的节点，隐隐重合！虽然远不如立体阵图精妙复杂，却像是某种同源同宗的简化应用版！
三幅图景——立体的核心阵图、思过崖的平面石刻、后山石台的残破阵纹——在小六子的“意识”中缓缓旋转、交叠、印证！如同拼图的碎片，虽然依旧残缺不全，却开始显露出一丝整体的轮廓和内在的联系！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醍醐灌顶般，在小六子的意识深处滋生、蔓延。
那并非具体的知识，也不是清晰的阵法布置方法。更像是一种…源自本能的“理解”和“方向感”！
他“看”到那些符文轨迹，不再觉得是完全陌生的鬼画符，而是隐隐“感觉”到它们代表着某种能量的约束、引导或转化；
他“看”到那些能量回路流转，不再头晕眼花，而是隐隐“感觉”到能量流动的路径、节点和可能存在的滞涩点；
他“看”到那星辰轨迹般的线条，隐隐“感觉”到它们似乎暗合某种天地运行的韵律；
他“看”到那山川地脉的走向，隐隐“感觉”到它们似乎在呼应着脚下大地的力量；
甚至那空间扭曲的波动，也让他隐隐“感觉”到一丝空间结构的存在和…不稳定性？
这种“感觉”极其模糊，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他无法用语言描述，更无法具体操作。但偏偏又无比真实，仿佛在他灵魂深处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让他得以窥见一个名为“阵法”的浩瀚世界那冰山一角的…轮廓和运行规律！
这是一种高屋建瓴的、直指本源的“道”的感悟！是无数阵法师穷极一生苦修参悟也未必能触摸到的门槛！此刻，却如同被硬生生地、粗暴地“灌顶”进了小六子的意识深处！借助的，正是那破碗阵图的推演之力，和他那得天独厚的“梦中领悟”天赋！
在梦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小六子的意识如同海绵，贪婪地吸收着、感受着那三幅图景相互印证带来的模糊“道韵”。他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又前所未有的放松。没有刻意的学习，没有痛苦的记忆，一切都在一种近乎本能的、玄之又玄的状态下进行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缓缓推演的立体阵图似乎达到了某个节点，暗红色的光芒渐渐变得柔和、内敛，最终如同潮水般退去，连同思过崖石刻和后山石台的虚影，一起消散在流淌着星光的混沌虚空中。
小六子的意识也如同倦鸟归巢，缓缓下沉，回归身体。
“啾啾…啾啾…”
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如同天籁般，将小六子从深沉的梦境中唤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刺目的晨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射进来，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破庙里依旧弥漫着灰尘和霉味，坍塌的山神泥塑在晨光中显得更加破败。怀里，那只灰扑扑的破碗和破瓦罐老老实实地待着，冰凉粗糙，毫不起眼。
昨夜那震撼的阵图虚影，那浩瀚的信息冲击，那濒临崩溃的痛苦…还有那玄妙无比的梦境…一切都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
小六子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精神有些疲惫，但头脑却异常地…清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里的破碗。碗还是那个碗，布满裂纹，碗底残留着一点淡淡的暗红污渍，再无昨夜那惊心动魄的异象。他尝试着用手指去触摸那些裂纹，怀里的玉佩也安安静静。
“果然是梦吗…” 小六子有些失望，又有些释然。那种浩瀚的阵图，怎么可能是真的？大概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加上白天被那破碗刺激到了，才做了那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吧？至于那模糊的“阵法感觉”…估计也是梦里的错觉。
他自嘲地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准备收拾东西上路。肚子饿得咕咕叫，得赶紧去坊市买辟谷丹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目光随意地扫过破庙内部：坍塌的泥塑、布满灰尘蛛网的梁柱、坑洼不平的地面、墙角堆积的碎石瓦砾…
就在他目光扫过地面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碎石瓦砾时，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
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深处，似乎有某种微弱却持续的力量在缓缓流淌、汇聚！这股力量如同涓涓细流，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它流过庙宇的地基，在那些碎石瓦砾的缝隙间形成极其微弱的“旋涡”或“阻滞”…甚至，他隐隐“感觉”到这股力量的源头，似乎来自于庙宇后方那座不算高的小山坡的…“脊线”？
这种感觉非常微弱，非常模糊，如同隔着厚厚的毛玻璃看东西，朦朦胧胧。稍不留神，就会忽略过去。但一旦集中精神去“感受”，它又确实存在！与他昨夜梦中，“看”到那立体阵图中“山川地脉走向”部分带来的模糊感觉，如出一辙！
小六子猛地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脚下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地面！
这…这不是梦！
梦里那模糊的“阵法感觉”…是真的！
他真的能…“感觉”到地脉灵气的流动！
“哈哈哈！赚翻了！赚翻了！”小六子抱着他的破碗和破瓦罐，在荒凉破败的山神庙里，忍不住像个傻子一样低声笑了起来。晨光照在他脏兮兮却充满兴奋的脸上，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疲惫。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座给他带来“奇遇”的破庙，尤其是“感觉”中地脉灵气流淌最清晰的那条“脊线”方向，然后抱着他的宝贝，意气风发地踏出了庙门。
阳光明媚，前路似乎都明亮了几分。怀揣着对阵法一道模糊却真实的“感觉”，以及口袋里仅剩的六十四块下品灵石，小六子再次踏上了前往流云坊市的路。这一次，他的目标很明确——买辟谷丹，活下去！然后…想办法研究研究这破碗，还有那梦中得来、似乎真实不虚的“阵法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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