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民国初年,高邮湖还是个水清鱼肥的宝地。湖面烟波浩渺,芦苇荡一望无际,风一吹,绿浪翻滚,沙沙作响,像是在说些古老的心事。
湖边住着个年轻的渔郎,叫水生。水生爹娘走得早,一人一船,靠着打渔为生。他性子憨厚,心眼儿好,日子虽清苦,却总乐呵呵的。每天天不亮,他就划着小船“吱呀呀”地进湖,唱着自编的渔歌,那歌声清亮,能传出二里地去。
这年秋天,湖水退了不少,露出了大片的湖滩。水生收了网,想着去芦苇荡里捡些野鸭蛋,给自个儿改善伙食。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忽然被一截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根枯了的芦苇。可这根芦苇有点怪,通体金黄,像上好的蜜蜡,摸上去温润如玉,一点没有枯苇的干涩感。最奇的是,它虽是枯的,却仿佛有股子生命力在里头头。
水生心里一动,觉得这是个宝贝。他从小就喜欢吹笛子,只是没钱买好的,就用普通的苇管自己削着吹。他小心翼翼地把这根金色的枯苇揣进怀里,带回了家。
到了晚上,月亮像个大银盘挂在天上,湖水泛着粼粼的波光。水生坐在船头,拿出小刀,开始琢磨这根奇特的苇管。他没敢大动,只是按照寻常笛子的样子,钻了几个孔。孔一钻好,他凑到嘴边,试着吹了一下。
“呜——”
一声悠扬的笛音,不像人间所有。那声音清脆、空灵,仿佛不是从他嘴里吹出来的,而是从月亮上,从湖心里飘出来的。笛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格外远,连水里的鱼儿都好像安静了下来。
水生自己都惊呆了。他定了定神,又吹起了一首他最熟悉的渔歌。笛声婉转,时而像湖水在低语,时而像鱼儿在嬉戏。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只见他的小船四周,水面开始冒起一个个细小的泡泡,紧接着,一片片银光从水底慢慢升起。那是一群又一群的银鱼!它们通体晶莹,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仿佛是湖里的精灵被笛声唤醒了。它们不躲不闪,就围着水生的小船,随着笛声的节奏,上下翻飞,跳起了优美的舞蹈。
水生看傻了,他停下笛声,银鱼群便慢慢散去,沉入水底。他再吹,银鱼又浮了上来。他明白了,是这根神奇的苇笛,引来了这湖中的精灵。
从那以后,水生的生活变了。他每天打渔,不再是为了糊口,而更像是一种仪式。他吹起苇笛,引来成群的银鱼,但从不贪心,每次只取三五条,够他一天吃食便好。剩下的鱼,他就用笛声送它们回去。他的笛声成了高邮湖一景,许多人都说,水生的笛子能跟鱼说话。
水生还是那个憨厚的水生,有了宝贝,也没藏着掖着。谁家没米下锅了,他送几条鱼过去;谁家孩子想听笛子了,他就坐在湖边吹上半天。整个湖边村子,都因这根神奇的苇笛,多了几分祥和与欢乐。
可好景不长,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了镇上一个叫王大财主的耳朵里。
这王大财主,家里良田千顷,店铺成行,可人心比墨还黑,比针尖还小。他听说有这么一根能“招财进宝”的苇笛,眼睛都红了。他心想,一根破苇子就能引来满湖的银鱼,要是把它弄到手,那高邮湖不成我家的后院鱼塘了吗?那得是多大一笔财富!
王大财主先是派人上门,想用重金买下苇笛。水生憨归憨,却不傻。他摇着头说:“王员外,这不是钱的事儿。这笛子是高邮湖的宝贝,不是我一人的。我若卖了它,湖里的银鱼该多伤心呐。”
来人把话传回去,王大财主气得吹胡子瞪眼,骂水生是个不识抬举的穷鬼。他眼珠一转,又生一计。他派了几个家丁,趁着水生出门打鱼,偷偷摸到他的船上,想把苇笛偷走。可怪了,那苇笛就像长在水生身上一样,家丁们翻遍了整个船,连个苇子屑都没找到。原来,水生怕出意外,走到哪儿都把苇笛贴身藏着。
偷又偷不成,买又买不到,王大财主的贪火越烧越旺。他咬着后槽牙,想出了一个恶毒的主意。
“苇笛是老苇做的,对不对?那我就把湖边所有的老苇都砍了!我看他还上哪儿找去!没了这神苇,我看他水生还拿什么神气!”
一声令下,王大财主家丁、雇来的短工,拿着镰刀、斧头,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芦苇荡。他们不管老的、嫩的,一通乱砍。原本青翠的芦苇荡,几天之内就变得一片狼藉。那些生长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苇,根根粗壮,蕴含着湖水的灵气,此刻都成了刀下之鬼。
水生听到消息,疯了似的赶回来,可已经晚了。他看着光秃秃的湖岸,闻着空气中苇秆破碎的腥味,心疼得直掉眼泪。他跪在地上,对着王大财主的人嘶吼:“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会毁了高邮湖的!”
王大财主站在远处,冷笑着说:“毁了?我这是为了开荒种地!水生,我把话说明白,要么把苇笛交出来,要么我就让你在这高邮湖上,再也待不下去!”
水生没有理他,只是绝望地看着满目疮痍的湖岸。
那天晚上,水生坐在自己的小船上,拿出了那根金色的苇笛。月光依旧,湖水依旧,可他心里却堵得慌。他吹响了笛子。
可这一次,笛音不再是清脆空灵的了。它变得沙哑、干涩,像是一个老人在绝望地哭泣,又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充满了痛苦和挣扎。那声音难听得连水生自己都吹不下去了。
他停下笛声,望向水面。水面死一般寂静,没有泡泡,没有银光,更没有那些随歌起舞的银鱼。它们仿佛预感到了灾难,永远地躲进了湖底最深处,再也不肯出来。
王大财主没有得到苇笛,也没等到银鱼。他砍光了老苇,破坏了风水,后来家里生意接连失败,一场大火又烧了他的大半家产,最后落得个穷困潦倒的下场。这是后话。
而水生,他知道,苇笛的灵气,来自于那些生长在湖边、吸收了日月精华的老苇。如今,老苇没了,苇笛也就失了魂。银鱼的绝迹,是高邮湖对人类贪婪的惩罚。
他拿着这根已经变得普通的苇管,在湖边坐了三天三夜。最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找到了湖中心那座镇水塔。传说这塔是明朝时为了镇压湖中水怪而建的,塔基深埋湖底,是高邮湖的定海神针。水生划着船,来到塔下,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根曾带给他无限欢乐和骄傲的苇笛,然后郑重地将它放在了镇水塔一个深深的石缝里。
“回去吧,”他轻声说,“你属于高邮湖。等有一天,湖边的芦苇再长起来,长成老苇,也许你还会回来。”
从那以后,水生再也没吹过笛子。他依旧是个渔郎,只是歌声里多了几分沧桑。高邮湖的银鱼,也真的成了传说,只在老一辈人的口中,偶尔被提起。
而那截神奇的苇管,就静静地躺在镇水塔下,陪着沉睡的银鱼,一起守护着那个关于贪婪与守护的古老故事,等待着芦苇再度青翠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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