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寻找消散的神明
雨水顺着七号码头破碎的集装箱顶棚滴落，在沈墨铮脚边汇成小小的血红色水洼。救护车的蓝光在远处闪烁，但他拒绝离开，双手死死攥着那件已经失去主人气味的黑色长袍。
\"沈警官，你必须去医院。\"医护人员第三次劝说，\"腿上的子弹需要取出，失血已经超过800毫升了。\"
沈墨铮充耳不闻。他的指尖抚过长袍内袋，那里有一个细微的突起——一枚金色的纽扣，形状像闭合的眼睛。触碰的瞬间，幻象如潮水般涌来：
纯白的空间无边无际……陌玄霄被银色锁链悬吊在半空……闪电般的能量鞭打着他透明的身体……\"违反系统核心规则……永久性抹除程序启动……\"……锁链收紧，陌玄霄仰头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
\"沈墨铮！\"
一声厉喝将他拉回现实。李队站在面前，左肩包扎着厚厚的绷带，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局长抢救过来了，小王……没挺过来。\"他声音哽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是谁？林蟒的尸体为什么化成了灰？\"
沈墨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如何解释一个超自然组织的存在？如何告诉他们有个白发神明为了救他而消散在空气中？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道，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可能是新型化学武器。\"
谎言像铅块一样沉在胃里。沈墨铮低头看向手中的黑色笔记本——在旁人眼中它普通无奇，但当他触碰封面时，那些烫金文字会浮现出只有他能看到的古老符文。
救护人员终于不耐烦了，强行将他按在担架上。沈墨铮没有反抗，但坚持将那件长袍、断裂的菩提手串和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当针头刺入手臂，镇静剂开始发挥作用时，他最后看到的是集装箱顶部那个被陌玄霄神力炸开的大洞，雨水从那里倾泻而下，像天空在为消散的神明哭泣。
医院的白色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左腿传来阵阵钝痛。沈墨铮眨眨眼，意识逐渐回笼。窗外已经全黑，只有监护仪的蓝光在墙上投下跳动的影子。
他猛地坐起，牵动了腿上的伤口，但顾不上疼痛。床头柜上，黑色长袍被整齐折叠，上面放着断裂的菩提手串和那本笔记本。沈墨铮一把抓过笔记本，急切地翻开。
第一页的烫金文字在月光下微微闪烁：
\"沈墨铮轮回观察记录——若我消散，请按以下步骤唤醒我的核心印记：\"
下面列着七项物品，每项后面跟着一个地点：
1. 月光下的曼陀罗花——江林城老教堂墓地
2. 被神血浸染的土壤——第三世你的死亡地点（见p34）
3. 纯黑乌鸦的左眼——归墟哨兵巢穴（坐标p78）
4. 你的三滴心头血——需在月全食时采集
5. 我的最后一颗菩提子——已在你手中
6. 囚禁过我的锁链碎片——系统审判厅（进入方法p112）
7. 你的一滴眼泪——必须为我的消散而流（已完成）
沈墨铮的指尖微微发抖。这简直像是某种邪教仪式的配方，但陌玄霄留下的信息不容忽视。他快速翻到p34，看到一幅手绘地图，标注着\"第三世死亡地点——战地记者，弹片贯穿心脏，北纬35.67° 东经139.76°\"。
东京？沈墨铮皱眉。他从未去过日本，但那个坐标显然是东京某处。更奇怪的是，地图旁边还画着一栋建筑物的草图，门牌上写着\"朝日新闻\"。
幻象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清晰：
爆炸的气浪掀翻吉普车……他穿着防弹衣，胸前挂着记者证……弹片穿透护甲……剧痛……鲜血涌出喉咙……然后是一抹白色……陌玄霄跪在身边，面容比现在年轻……\"这次我不会迟到\"……撕开自己的衣袍，露出胸口……手指如刀般刺入自己的胸膛……抽出一根发光的骨头……按进他的伤口……
\"啊！\"沈墨铮猛地合上笔记本，冷汗浸透了病号服。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前世记忆。陌玄霄确实曾经抽出一根自己的骨头救他，而那块骨头现在就在他体内——林蟒临死前提到的\"神骨碎片\"。
走廊传来脚步声。沈墨铮迅速将笔记本塞到枕头下，假装睡着。门开了，有人走到床边。即使闭着眼，他也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恶意——不是医护人员例行检查的麻木，而是一种带着审视的、近乎捕食者的注视。
\"睡得真香啊，沈警官。\"一个陌生的男声轻声道，\"不知道梦里有没有被你害死的小王？或者那个为你灰飞烟灭的白发怪物？\"
沈墨铮的肌肉瞬间绷紧，但强迫自己保持均匀的呼吸。那人轻笑一声，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脖颈：\"归墟已经盯上你了。下次不会再有神明来救命。\"
手指离开，脚步声远去。沈墨铮等了整整一分钟才睁开眼。床头柜上多了一张黑色卡片，上面用金漆画着一只眼睛，瞳孔部分是一滴干涸的血。
归墟的名片。
沈墨铮的心跳如擂鼓。医院也不安全了。他必须尽快行动，赶在归墟信徒之前收集齐那些物品。但腿伤至少需要两周才能愈合……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如果体内真有神骨碎片，是否意味着他有某种自愈能力？沈墨铮小心地掀开被子，查看左腿的伤口——枪伤已经缝合，裹着厚厚的绷带。他轻轻按压边缘，疼痛比预期轻得多。
笔记本突然从枕头下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翻到了p112。这页顶部用红笔写着\"紧急情况\"，下面是一段奇怪的文字：
\"若时间紧迫，可用我的菩提子暂时激活你体内的神骨碎片。副作用包括：剧烈疼痛、预知能力增强、系统感知度提升（危险）。方法：将菩提子含在舌下，默念我的名字九次。\"
沈墨铮捡起断裂的菩提手串。原本十八颗珠子，现在只剩七颗完好，其余的都变成了黑色粉末。他挑出一颗最亮的，深红色的珠子在月光下如同凝固的血滴。
值得一试。他深吸一口气，将菩提子放入口中。奇异的是，珠子入口即化，像冰块般消融，一股辛辣的液体流向喉咙。沈墨铮在心中默念：\"陌玄霄、陌玄霄、陌玄霄……\"
到第七次时，左胸突然剧痛，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钎刺入心脏。沈墨铮蜷缩起来，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剧痛中，他清晰地感觉到胸骨后方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在生长——是那块神骨碎片，正释放出能量流向全身。
第九次默念完成，疼痛瞬间转为暖流。沈墨铮惊讶地看着自己腿上的绷带——血迹在迅速干涸，伤口愈合的痒感从内部传来。他小心地拆开绷带，缝合线下的皮肉已经愈合了大半，只留下一个粉红色的疤痕。
\"不可思议……\"他轻声感叹，活动了一下左腿，几乎没有不适感。
窗外，月亮被乌云遮蔽。沈墨铮迅速行动起来，换上床头柜里备用的便装——感谢警局同事的周到考虑。黑色长袍太大，他只好将它折叠好塞进背包，与笔记本和剩余菩提子放在一起。
正要离开时，他瞥见墙上挂着的日历。今天的日期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月全食\"。沈墨铮猛地翻回笔记本，查看第四项物品：\"你的三滴心头血——需在月全食时采集\"。
时间不等人。沈墨铮从医疗推车上顺了一把手术刀和几个真空采血管，悄无声息地溜出病房。走廊尽头的时钟显示凌晨3:17，月全食将在4:33达到最大。
医院天台空无一人。沈墨铮靠在栏杆上，望着逐渐被地球阴影吞食的月亮。笔记本p112背面写着采集方法：\"月全食最大时，左胸第三肋间穿刺，血滴在菩提子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亮越来越暗，最终变成一轮血红色的圆盘。沈墨铮解开衬衫纽扣，找准位置，手术刀尖抵在皮肤上。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刺入。
剧痛。比预想的更痛。鲜血顺着刀柄流下，他赶紧用采血管接住。三滴血足够了，但伤口似乎不愿愈合，继续涌出更多血液。沈墨铮咬牙拔出手术刀，用纱布按压，突然一阵眩晕袭来。
幻象再次出现，但这次更加系统化：
白色空间里，无数透明管道纵横交错……每个节点都有一个发光的人形……有些管道是金色的，有些是血红色的……在其中一条金色管道中，他看到了自己——不，是八个不同版本的自己，从第一世到第八世，通过一条细如发丝的光线与陌玄霄相连……
\"这就是轮回系统……\"
沈墨铮喃喃自语。幻象变换，他看到了陌玄霄的视角——九个沈墨铮的死亡场景如走马灯般闪过，每个场景中陌玄霄都在场，有时是旁观者，有时是参与者，但最后一世（就是现在这一世）他的角色明显不同……
\"原来如此……\"沈墨铮突然明白了什么，\"前七世你是观察者，第八世你决定干预……\"
幻象戛然而止。沈墨铮发现自己跪在天台上，胸前一片血红。月全食已经开始消退，第一缕银色光芒重新照亮大地。他颤抖着将三滴血滴在最后一颗完好的菩提子上，血液立刻被吸收，珠子变成了明亮的金红色。
笔记本突然自动翻到最后一页，原本空白的地方浮现出新的文字：
\"第一步完成。接下来72小时是关键期，系统将尝试彻底抹除我的存在印记。你必须在此之前收集齐所有物品，前往归墟神殿遗址（坐标p156）。注意：归墟信徒能感知神骨碎片的能量波动，越往后越危险。\"
沈墨铮包扎好胸口伤口，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天台。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阵剧痛从太阳穴炸开，全新的幻象强制侵入——
黑暗的巷道……蓝色霓虹灯牌……\"老教堂酒吧\"……地下室的门上有血色眼睛图案……穿红西装的背影（不是林蟒，但同样有蛇形疤痕）……祭坛上的黑色羽毛……一只纯黑乌鸦被钉在墙上，左眼被挖出……
预知！沈墨铮立刻明白了幻象的含义。这是笔记本上第三项物品\"纯黑乌鸦的左眼\"的位置线索。\"老教堂酒吧\"，应该就在江林城老教堂附近。
时间紧迫。沈墨铮快步下楼，避开夜间值班的医护人员。医院门口的出租车站刚好有辆车在等客。
\"老教堂附近，谢谢。\"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那个方向戒严了。昨晚有帮派火并，死了好几个人。\"
\"就去附近，不去戒严区。\"沈墨铮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背包里的银色匕首——陌玄霄留给他的唯一武器。
车子驶入凌晨的街道。沈墨铮靠在车窗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短短三天，他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神明、轮回系统、超自然组织……但最让他心痛的是陌玄霄消散前的眼神，那种平静的决然，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结局。
\"九世轮回……非你所愿……\"陌玄霄的话在脑海中回响，\"第八世……我的选择……\"
沈墨铮突然意识到，前七世中陌玄霄可能只是冷眼旁观他的死亡，直到第八世才决定干预。为什么？是什么改变了？笔记本里会有答案吗？
\"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前面就是戒严线，只能停这里。\"
沈墨铮付钱下车。远处确实拉着警戒线，两辆警车停在路边，但看不到执勤人员。老教堂的尖顶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若隐若现，周围是破败的酒吧和廉价旅馆。
幻象中的蓝色霓虹灯牌在不远处闪烁——\"老教堂酒吧\"，门口贴着\"停业装修\"的告示，但门缝下有灯光透出。沈墨铮绕到建筑侧面，发现一扇半掩的地下室窗户。
血腥味。浓重的、新鲜的血腥味从地下室飘出。沈墨铮握紧银色匕首，悄无声息地滑入窗内。落地的瞬间，耳边响起低语声——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某种古老而邪恶的吟诵。
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被改造成一个邪教仪式场所。墙上挂满黑色羽毛，地面用血画着巨大的眼睛图案。最骇人的是，十几个穿黑袍的人围成一圈，中央祭坛上躺着一只巨大的纯黑乌鸦，双翼被钉子固定，胸口已经被剖开。
沈墨铮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乌鸦的左眼完好无损，在祭坛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正是他需要的物品。但如何从十几个邪教徒手中夺取它？
他悄悄观察环境。地下室只有一个出入口，就是通往酒吧内部的楼梯。硬闯不可能成功，必须智取。正思索间，一个黑袍人突然离开圆圈，向他的藏身处走来——可能听到了动静。
沈墨铮屏住呼吸，紧贴墙壁。当黑袍人经过拐角时，他一个手刀击中对方颈部。黑袍人软倒在地，沈墨铮迅速拖走尸体，剥下黑袍套在自己身上。
伪装勉强可行。沈墨铮拉低兜帽，模仿其他信徒的姿势走进仪式圈。中央的主祭正在用某种骨刀切割乌鸦的内脏，鲜血流入祭坛凹槽，形成令人作呕的图案。
\"今晚的血祭将唤醒第三只眼。\"主祭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新神赐予我们窥视轮回的能力！\"
信徒们齐声应和。沈墨铮低着头，慢慢向祭坛移动。只要再靠近三米，他就能抢到那只左眼……
\"你！\"主祭突然指向他，\"为什么身上有神骨的气息？\"
沈墨铮的心跳漏了一拍。被发现了。他当机立断，一个箭步冲上祭坛，银色匕首直取乌鸦左眼。
\"阻止他！\"主祭怒吼，\"那是献给新神的祭品！\"
黑袍信徒们一拥而上。沈墨铮的匕首已经挖出乌鸦左眼，那东西在他掌心蠕动，像是有生命一般。最近的敌人扑来，他本能地挥动匕首，刀刃划过黑袍人的手臂，顿时响起一声非人的尖叫——被划伤的部位冒出黑烟，如同被强酸腐蚀。
\"神银！\"主祭惊恐后退，\"他拿着湮灭之主的神银匕首！\"
沈墨铮趁机冲向楼梯。两个黑袍人拦住去路，他灵活地闪避攻击，匕首划过一人大腿，另一人则被他一脚踹下楼梯。酒吧一楼空无一人，前门锁着，他转而奔向厨房。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沈墨铮撞开厨房后门，冲入一条狭窄的小巷。黎明前的雾气笼罩着巷道，他拼命奔跑，左腿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转过几个弯后，他躲进一个垃圾箱后面，屏息听着追兵跑过的脚步声。
掌心传来灼热感。沈墨铮摊开手，乌鸦左眼已经变成了一颗红色晶体，内部仿佛有液体流动。笔记本上说的没错，这些物品确实会自我转化。
背包里的笔记本突然发烫。沈墨铮取出它，发现p78自动翻开，上面浮现新的文字：
\"纯黑乌鸦的左眼已净化。下一项：被神血浸染的土壤。警告：归墟已派出猎犬追踪你。72小时倒计时：61小时13分剩余。\"
沈墨铮深呼一口气，将红色晶体和笔记本小心收好。东京之行迫在眉睫，但首先他需要护照、机票和更多关于第三世的线索。还有一个更迫切的问题——谁能在警局内部帮他，而不被归墟信徒发现？
雾气中，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沈墨铮拉紧兜帽，向着光明走去。无论前路多么艰险，他必须找回那个为他放弃永恒的神明。
\"这次……轮到我来……找你了……\"他在心中默念，仿佛远方的陌玄霄能听到这无声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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