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东京血土
成田机场的广播用三种语言重复着航班信息。沈墨铮站在行李转盘旁，左腿伤口隐隐作痛。十二小时的飞行和转机耗尽了他的体力，但更消耗精力的是那些不断入侵的幻象——每当闭上眼睛，他就会看到第三世自己死亡的场景，听到陌玄霄那句\"这次我不会迟到\"的低语。
护照检查出奇地顺利。海关官员看了看他的照片，又看了看他缠着绷带的脖子，什么也没问就盖了章。沈墨铮后来才发现，护照最后一页有个不起眼的金色眼睛戳记——和陌玄霄长袍上的纹饰一模一样。这个发现让他胸口发紧：陌玄霄早在多年前就预见到这次行程，并为此做了准备。
机场大厅的电子屏显示时间是下午3:22。笔记本上标注的坐标位于东京都中心，距离机场还有一个多小时车程。沈墨铮买了张Suica卡，搭上开往市区的特快列车。
车厢里空调开得很足。沈墨铮靠窗坐着，笔记本摊在膝头。p34的地图显示目的地是千代田区内幸町一带，现在的朝日新闻社总部所在地。但第三世死亡是在1945年，当时的社址在战火中损毁，后来重建。他需要找到原始建筑遗迹。
\"Excuse me, is this seat taken?\"
一个带着英国口音的女声问道。沈墨铮抬头，看到一位金发女子站在过道，指着旁边的空位。他摇摇头，合上笔记本。女子坐下后，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飘过来，与车厢内的消毒水味格格不入。
列车启动。沈墨铮假装看窗外风景，余光观察着这位邻座——三十岁左右，穿着得体的米色套装，左手无名指戴着婚戒，右手腕上却缠着一串奇怪的珠子，像是……
菩提子。
沈墨铮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串珠子虽然颜色较浅，但形状和排列方式与陌玄霄的手串惊人相似。他悄悄摸向背包里的银色匕首，肌肉紧绷。
\"放松，沈警官。\"女子用中文低语，眼睛仍盯着手中的杂志，\"我不是归墟的人。\"
沈墨铮的手指已经握住了匕首柄：\"那你是谁？\"
\"朋友。勉强算是。\"她转过脸，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泽，\"你可以叫我艾琳。陌玄霄曾经救过我一命，在他还愿意做系统任务的时候。\"
列车驶入隧道，窗玻璃反射出两人模糊的倒影。沈墨铮注意到艾琳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像是猫眼。
\"你也是……任务者？\"
\"曾经是。\"艾琳的声音带着怀念，\"和你的神明一样，我放弃了任务，为此付出了代价。\"她抬起右手，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圈狰狞的疤痕——像是被什么灼烧过，\"系统不喜欢叛逃者。\"
沈墨铮想起陌玄霄手腕上同样的焦痕：\"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系统把他……\"
\"嘘。\"艾琳突然按住他的手，\"有人监视你。两点钟方向，穿灰色西装的男人。\"
沈墨铮假装整理头发，顺着指示看去。确实有个亚洲面孔的男子站在车厢连接处，正在看报纸。看似平常，但沈墨铮注意到他的左耳戴着奇怪的耳饰——一个微型眼睛形状的红宝石。
\"归墟的哨兵。\"艾琳低语，\"他们通过你体内的神骨碎片追踪能量波动。每靠近一个目标物品，信号就越强。\"
\"你能帮我？\"
\"有限度的。\"艾琳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布袋，\"这里面是月光花的粉末，能暂时屏蔽神骨信号。但效果只有六小时，而且……\"她犹豫了一下，\"会加剧你的幻象症状。\"
列车开始减速，广播宣布即将到达东京站。灰西装男人放下报纸，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没时间解释了。\"艾琳迅速将布袋塞进沈墨铮口袋，\"日落前赶到坐标地点。如果看到左眼下有蛇形疤痕的人，立刻逃跑。那不是普通人类能对付的。\"
她突然站起来，挡住过道：\"oh, there you are darling!\" 高声说着英语迎向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熟人，巧妙地将灰西装男人隔在后面。沈墨铮趁机抓起背包，从另一侧车门溜下列车。
东京站的人流如潮水般涌动。沈墨铮混在人群中，不时回头确认是否被跟踪。艾琳和那个灰西装都不见了，但这并不能让他放松——归墟显然已经在东京布下天罗地网。
他按照地图指示换乘地铁，来到内幸町站。走出地面时，夕阳已经将玻璃幕墙的大楼染成金色。现代都市景观与笔记本上1945年的手绘地图很难对应，但沈墨铮注意到一个地标——帝国饭店。老照片显示，战前的朝日新闻社就在它对面。
绕过几个街区后，沈墨铮站在一栋现代化办公楼前。入口处的铭牌显示这里确实是朝日新闻社的一个分部，但建筑显然是战后重建的。他需要的是原始建筑遗迹，那些可能留存着神血土壤的地方。
\"地下……\"沈墨铮喃喃自语。如果建筑被炸毁，地基可能还在。他绕着大楼走了一圈，发现后方有一条通往地下停车场的坡道。
停车场灯光昏暗。沈墨铮避开监控摄像头，寻找可能通往更深处的通道。最里侧有一扇标着\"设备间\"的铁门，锁已经生锈。他用匕首撬开锁，里面是布满灰尘的管道和电路箱，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一段裸露的石墙——与周围现代建材格格不入的古老砖石。
幻象突然袭来，比以往更加猛烈：
空袭警报凄厉地响着……燃烧的建筑物……他穿着卡其色记者服，胸前相机沾满血迹……弹片穿透墙壁……剧痛……鲜血从口中涌出……瓦砾堆中，一只沾血的手伸向他……白发青年面容悲戚……\"这次我不会迟到\"——撕开衣袍，手指如刀刺入自己胸膛……抽出一根发光的骨头……按进他的伤口……金色血液滴落在砖石上……
\"啊！\"沈墨铮跪倒在地，幻象与现实重叠。就是这里，第三世他死去的地方，也是陌玄霄为他植入第一块神骨的地方。那些金色的血液一定渗入了砖石下的土壤。
他从背包取出小铲子和采样袋，小心地刮取砖缝中的积尘。多年的灰尘下，土壤呈现出不正常的暗金色。就在他收集到足够样本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找到你了，神骨携带者。\"
沈墨铮猛地转身。门口站着三个人——灰西装男子和两个穿黑色皮衣的亚洲面孔。他们手中拿着奇怪的武器，像是短棍，但顶端镶嵌着红色晶体。
\"把样本交出来。\"灰西装用日语说，然后换成生硬的中文，\"我们知道你在收集唤醒湮灭之主的物品。\"
沈墨铮慢慢站起来，左手握着采样袋，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陌玄霄已经消散了。你们为什么还穷追不舍？\"
\"因为系统悬赏他的核心印记。\"灰西装露出贪婪的笑容，\"交出来，我们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皮衣男突然发动攻击。沈墨铮侧身闪避，银色匕首划过对方手臂。与地下室的黑袍人一样，伤口处立刻冒出黑烟，男人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
\"神银！\"灰西装惊呼，\"小心那把匕首！\"
剩余两人改变策略，保持距离用短棍发射红光。沈墨铮翻滚躲避，一道红光擦过肩膀，顿时如烙铁般灼痛。他撞在墙上，采样袋差点脱手。
\"把样本给我！\"灰西装逼近，\"归墟会奖励——\"
话音未落，他的胸口突然透出一截刀尖。灰西装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冒出的鲜血，难以置信地倒下。身后站着艾琳，手中是一把与沈墨铮相似的银色短刀。
\"我说过，日落前。\"她甩掉刀上的血，转向剩下两个敌人，\"滚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湮灭之主的印记受'守望者'保护。\"
皮衣男面露惧色，扶起受伤的同伴仓皇逃窜。艾琳没有追击，而是蹲下检查沈墨铮的肩膀。
\"红光有毒，但不致命。\"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倒出蓝色粉末敷在伤口上，\"幸好我赶上了。\"
沈墨铮咬牙忍痛：\"守望者是什么？\"
\"像你我这样的系统叛逃者和他们的保护对象。\"艾琳帮他站起来，\"我们在地下活动，互相帮助。陌玄霄曾经是我们中最强大的成员。\"
她看了看采样袋中的土壤，满意地点头：\"纯度很高，足够用了。接下来你需要去——\"
\"别说出来。\"沈墨铮打断她，\"归墟可能监听着。\"
艾琳赞许地笑了：\"聪明。你的神明把你训练得很好。\"她递给他一张名片，\"我在六本木开了家古董店，表面身份。有危险就来找我。记住，72小时窗口期已经过去了18小时。\"
离开前，艾琳突然抓住沈墨铮的手腕：\"还有一件事。当你收集到第五件物品时，会看到陌玄霄被囚禁的景象。无论看到什么，记住那是系统的幻象，不是真正的他。\"
沈墨铮想问更多，但艾琳已经转身离去，脚步声消失在停车场深处。他小心地将土壤样本收入背包，检查肩膀伤势——蓝色粉末已经融化，伤口不再灼痛，但留下了一个奇怪的星形疤痕。
夜幕完全降临。沈墨铮走出大楼，东京的霓虹灯如星河般闪烁。笔记本在背包里微微发烫，他找了个僻静角落查看，p34的地图旁浮现出新文字：
\"被神血浸染的土壤已获得。下一项：月光下的曼陀罗花。警告：归墟猎犬已启动追踪协议，你的位置将在1小时42分钟后暴露。\"
曼陀罗花在江林城老教堂墓地。这意味着他必须立刻返回中国。沈墨铮摸了摸护照，思考最快的方式。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已为你预订JL879航班，21:50羽田起飞。登机牌在机场自助机，姓名：ShEN m.Z. 密码：0723。小心安检处的归墟眼线。——A\"
0723——沈墨铮的生日。他确信自己从未告诉过艾琳这个日期。除非……除非是陌玄霄告诉她的。这个念头让他胸口发紧。那个白发神明究竟在多少个时空、多少个世界里，默默为他安排好了一切？
出租车驶向羽田机场的途中，沈墨铮望着窗外流动的城市光影，思绪飘回那个消散在金光中的身影。笔记本最后一页的文字浮现在脑海：
\"当所有世界线交汇之时，唯有血誓者可唤我归来。\"
血誓者……是指他吗？那些轮回中的死亡与重生，那些跨越时空的守护与牺牲，究竟编织成了怎样的誓约？
机场安检处，沈墨铮注意到一个安检员左耳戴着红宝石耳饰。他假装系鞋带，悄悄取出艾琳给的布袋，将少许月光花粉抹在颈动脉处。通过安检时，仪器果然没有报警，但那个安检员还是多看了他几眼。
登机口前，沈墨铮买了瓶水吞下两片止痛药。腿伤和肩伤都在隐隐作痛，更糟的是，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神骨碎片开始不稳定地脉动，像是某种生物在苏醒。
飞机起飞后，沈墨铮终于允许自己闭上眼睛。黑暗中，那些幻象如约而至，但这次更加系统化：
白色空间里，无数透明管道纵横交错……陌玄霄被锁链束缚在中央节点……系统机械的声音回荡：\"抹除程序进行中……67%完成\"……锁链收紧，陌玄霄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沈……墨铮……\"他艰难地呼唤着，声音微弱如风中残烛……
\"陌玄霄！\"沈墨铮在梦中惊呼，引来邻座乘客怪异的目光。空姐关切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他摇摇头，将脸埋进双手。
七十二小时。现在只剩下不到五十四小时。按照笔记本的指引，他已经收集了三件物品：菩提子、心头血和神血土壤。接下来是月光下的曼陀罗花、纯黑乌鸦的左眼（已净化）、囚禁锁链碎片，最后是……唤醒仪式本身。
飞机穿过云层，下方是漆黑的日本海。沈墨铮握紧那袋东京的土壤，仿佛它能给他力量。在某个不存在于地图上的地方，一个白发神明正在消散，等待唯一能唤他归来的人。
而那个人，正穿越夜空与时间，奔赴一场跨越九世轮回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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