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许都鬼市
许都的夜，比洛阳更冷。
青石板路上结着薄霜，店铺檐角的铜铃被北风刮得叮当响，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腐臭。陈墨裹着黑斗篷，站在“阴阳茶肆”的幌子下，望着街对面挂着“往生衣铺”牌匾的店铺——门楣上的灯笼是幽绿色的，灯纸上映着扭曲的人影，分明是未完全成型的怨魂。
“先生，要喝碗热汤吗？”茶肆老板娘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她穿着靛蓝粗布衫，鬓角沾着纸钱灰，手腕上系着七根红绳——那是专门与阴魂交易的“引魂索”。
陈墨掀开斗篷一角，露出腰间挂着的青铜铃铛。铃铛表面刻满梵文，轻轻一晃，发出空灵的脆响。老板娘的瞳孔骤缩，红绳上的纸钱突然无风自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您……您是‘那边’来的？”她压低声音，凑近陈墨，“要见‘掌柜的’？”
陈墨点了点头。老板娘转身往店内走，裙角扫过地面时，青石板上竟渗出暗红的血。“跟我来。”她的声音带着颤音，“今晚的‘客人’，可都不简单。”
茶肆后堂的门帘被掀开，一股阴寒的风扑面而来。陈墨迈步而入，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挑眉——所谓的“后堂”，竟是一处长约十丈的甬道，两侧墙壁上嵌满夜明珠，照得甬道尽头的一扇青铜门熠熠生辉。门上盘着九条交尾的螭龙，龙目处各嵌着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正是“九曜珠”，能镇住百邪，照见轮回。
“这是……”陈墨的声音低沉下来。
“黄泉宫的外门。”老板娘的声音里带着敬畏，“只有持有‘天命玉珏’的人，才能打开这扇门。”她指了指陈墨怀中的玉珏，“曹司空的玉珏，可还在您身上？”
陈墨拍了拍胸口，玉珏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与他的心跳同频共振。“自然。”
老板娘突然跪了下来，额头触地：“小女子有眼无珠，竟没看出先生是……”她声音发颤，“是能开这门的贵人！求先生……带小女子离开这鬼地方！”
陈墨蹲下身，指尖点在她眉心。一道幽蓝雾气钻入，老板娘的脸色瞬间惨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你身上的怨气，是曹操用‘活人油’养的吧？”他的声音像冰锥，“每日用童男童女的油脂涂抹全身，换得这‘引魂’的本事——可惜，油尽灯枯时，你的怨魂会比那些孩子更惨。”
老板娘浑身剧震，抬头时眼中已满是恐惧：“您……您都知道！”
“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陈墨站起身，“告诉你的‘掌柜的’，我陈墨要见他。让他准备好‘见面礼’——否则，这扇门，我会用玉珏砸开。”
老板娘连滚带爬地退开，消失在甬道尽头。陈墨望着那扇青铜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能感觉到，门后传来若有若无的琴声，音调诡异，像是用活人的肠子做成的琴弦。
“曹操，”他低语，“你藏得越深，我越有兴趣。”
（二） 黄泉宫内
青铜门开启的刹那，陈墨仿佛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门后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穹顶镶嵌着万千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宫殿中央是一座血红色的祭坛，祭坛上漂浮着一卷泛黄的帛书——正是传说中的“生死簿”！
帛书周围，十二具青铜傀儡正缓缓转动。它们身高三丈，浑身刻满符咒，双眼是两团跳动的鬼火，手中各持一柄骨刀，刀身上密密麻麻刻着死者的名字。
“欢迎来到黄泉宫，亡灵合成师。”曹操的声音从祭坛后传来。
陈墨抬头望去，只见曹操站在祭坛阴影中，穿着一身玄色龙袍，面容却比之前苍老了十岁。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左手握着那柄短刃，右手则托着一团幽蓝的光——那是陈墨在兖州夺走的“天命玉珏”，此刻正与祭坛上的生死簿产生共鸣。
“孟德，别来无恙？”陈墨的声音平静，“看来你早有准备。”
“当然。”曹操抚了抚龙袍，“我早就算到，你会来。”他指了指祭坛，“这生死簿，是我用万人生魂祭了十年的成果。它能记录天下所有人的生死时辰，也能……改写。”
陈墨挑眉：“改写？”
“不错。”曹操的眼中闪过疯狂，“只要我拿到完整的生死簿，就能知道自己何时会死，更能……让那些该死的人，提前死！”他狂笑起来，“陈群、荀彧、刘备、孙权……甚至那董卓、袁绍的冤魂，都要在我的算计下，成为我长生路上的垫脚石！”
陈墨沉默片刻，突然笑了：“所以，你血祭孩童，不是为了镇压阴脉，是为了给生死簿‘充能’？”
“聪明！”曹操点头，“那些孩子的怨气，是最纯粹的‘阴火’，能助我掌控生死簿的力量。可惜……”他看了一眼陈墨怀中的玉珏，“还是被你捷足先登了。”
“那玉珏，本就是你的‘催命符’。”陈墨抬手，幽蓝雾气从袖中涌出，在他面前凝成一面镜子。镜中，曹操的身影正在扭曲，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那是玉珏中的“人皇气”与他体内亡灵之力冲突的结果。
“你以为得到玉珏就能掌控生死？”曹操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这玉珏，本是我曹操家的传家宝，能镇压一切邪祟！你用亡灵术污染它，只会加速它的反噬！”
话音未落，玉珏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陈墨只觉怀中一烫，玉珏竟自行脱离他的掌控，悬浮在空中，与生死簿发出共鸣。帛书剧烈翻动，一道金光从中射出，直击曹操！
曹操惨叫一声，胸口的龙袍被金光烧出一个大洞，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那伤口里，竟爬满了黑色的怨虫！
“不可能！”他踉跄后退，“这玉珏明明能镇压邪物！”
“那是对普通人。”陈墨的声音冷下来，“对你这种被野心啃噬得只剩空壳的怪物，它只会放大你的贪婪和恐惧。”他抬手，幽蓝雾气如蛇般钻入玉珏，“现在，这玉珏，是我的了。”
玉珏的光芒骤然收敛，重新落入陈墨掌中。曹操望着空荡荡的双手，突然发出癫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好！好！陈墨！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我？”
他猛地一挥手，十二具青铜傀儡同时睁开眼睛，骨刀上的死者名字突然亮起红光！祭坛下的阴影里，无数怨魂爬了出来，青面獠牙，发出震天的嘶吼，向陈墨扑来！
“这是……”陈墨的瞳孔微缩。这些怨魂的气息，比他在兖州遇到的怨婴强大十倍，每一个都带着生前的执念和仇恨。
“这是我用十万大军、百位谋士的怨魂炼成的‘黄泉卫’！”曹操的声音里带着疯狂的快意，“他们生前为我征战，死后为我殉葬！今天，就要用你的血，来祭他们的魂！”
黄泉卫迈着沉重的步伐逼近，骨刀上的红光越来越盛。陈墨能感觉到，它们的目标不仅是他，更是他怀中的生死簿！
“有点意思。”陈墨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双手快速结印。幽蓝雾气在他周身凝聚，化作无数细小的骷髅头，发出“吱吱”的尖啸，迎向黄泉卫。
“亡灵·噬魂！”
骷髅头如暴雨般落下，钻进黄泉卫的眼眶、鼻孔。黄泉卫的动作顿时迟缓下来，骨刀上的红光开始闪烁。陈墨趁机抬手一抓，生死簿自动飞入他的怀中，帛书展开，露出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那是天下万人的生死时辰！
“不可能！”曹操踉跄着冲向祭坛，“那是我的！那是我的长生秘诀！”
陈墨反手一推，幽蓝雾气形成的屏障将曹操拦在祭坛外。“孟德，你输了。”他的声音冰冷，“这生死簿，我要定了。”
曹操望着陈墨手中的帛书，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身体开始崩溃，皮肤下钻出无数黑色的怨虫，啃噬着他的血肉。原来，刚才玉珏的反噬，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生机。
“不……我不能死……”他挣扎着，伸出颤抖的手，“陈墨……救我……我可以……把天下的秘密都告诉你……”
陈墨没有理会他的哀求。他望着手中的生死簿，目光落在其中一页——“陈墨，阳寿已尽，死于建安十三年冬，魂魄永镇幽冥”。
“原来如此。”他低笑起来，“这就是我的‘钥匙’？这就是打开幽冥之门的代价？”
曹操的身体彻底化为飞灰，只留下那柄短刃落在地上。陈墨弯腰捡起短刃，刀身上刻着“倚天”二字——这是曹操的佩剑，此刻却沾满了他的怨毒。
“我会让你看到，”陈墨对着空气低语，“什么才是真正的‘长生’。”
他转身走向青铜门，黄泉卫的攻击已经被幽蓝雾气完全化解。甬道尽头，阴阳茶肆的老板娘正瑟瑟发抖地跪着。陈墨看了她一眼，兜帽下的蓝眼睛闪过一丝异色。
“你刚才说的‘掌柜的’，是谁？”他问道。
老板娘浑身一震，抬头时眼中已没有了之前的恐惧：“是……是宫里的‘先生’，负责管理黄泉宫的……”
“带我去见他。”陈墨的语气不容置疑。
老板娘不敢多言，连忙起身带路。陈墨跟在她身后，望着手中的生死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曹操的长生梦碎了，”他低语，“但我的，才刚刚开始。”
（三） 幽冥先生
穿过长长的甬道，两人来到一处更幽深的所在。
这里没有夜明珠，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幽绿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檀香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最深处的石台上，坐着一位白发老者，正在翻阅一本泛黄的竹简。
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清癯，双眼却炯炯有神。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目光落在陈墨身上，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你就是陈墨？”老者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墨点了点头，将生死簿放在石台上：“幽冥先生，曹操让我带这个给你。”
老者拿起生死簿，翻看了几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竟然拿到了完整的本子？”
“他自愿给我的。”陈墨扯了扯嘴角，“用他的命换的。”
老者放下生死簿，目光落在陈墨怀中的玉珏上：“还有这枚玉珏。曹操本想用它镇压生死簿，却反被其噬。”
“他咎由自取。”陈墨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这些。我想知道，这生死簿，到底是什么？”
老者沉默片刻，指了指生死簿：“这是上古时期，阎罗王座下的‘判官’所着，记录着天地间所有生灵的生死轮回。它能定人生死，也能……改写因果。”
“改写因果？”陈墨的瞳孔微缩。
“不错。”老者点头，“但改写因果，需要付出代价。曹操想用它延长寿命，却不知，每一次篡改，都会让自己的怨气加深一分，最终被怨气吞噬。”
陈墨想起了曹操临死前的惨状，心中了然。“那你呢？”他问道，“你管理黄泉宫，又是为了什么？”
老者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本是东汉末年的一个小吏，因触怒权贵被斩。死后怨气不散，被阎罗王收为‘幽冥先生’，负责看守生死簿。我在这里待了千年，看尽了人间悲欢，也看透了生死轮回。”
他顿了顿，继续道：“曹操的野心，我早看在眼里。他以为掌控生死簿就能逆天改命，却不知，真正的‘长生’，不在生死簿里，而在……”
“在何处？”陈墨追问。
老者站起身，走到石台前，望着陈墨手中的玉珏：“在这玉珏里。”他指了指玉珏，“这是传国玉玺的残片，本是用天地灵气所铸，能沟通阴阳，调和五行。曹操用它镇压生死簿，却不知，它真正的力量，是能让人‘重生’。”
“重生？”陈墨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错。”老者点头，“只要有足够的怨气和生机，用这玉珏做引，就能让人死而复生。但……”他话锋一转，“重生之后，魂魄会被玉珏中的怨气侵蚀，逐渐失去人性，最终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陈墨想起了自己复活的执念，心中一震。“你知道我要复活谁？”
老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想要的‘复活’，未必是好事。”他指了指生死簿，“你若真想复活某人，不妨看看这上面，是否有她的名字。”
陈墨翻开生死簿，快速浏览着上面的名字。他的手指停在某一页，瞳孔骤然收缩——上面赫然写着“陈婉”二字，后面注着“阳寿已尽，死于建安十二年冬”。
“婉儿……”陈墨的声音有些颤抖。陈婉是他千年前最爱的人，因他修炼邪术被牵连，含冤而死。他曾发誓，要复活她，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她……真的能复活？”他抬头看向老者。
老者叹了口气：“生死簿上既然有她的名字，说明她的魂魄并未消散，只是被困在某个地方。用这玉珏，或许能找到她。”他顿了顿，警告道，“但你也要想清楚，复活她之后，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陈墨握紧了生死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不在乎。”
老者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走到石台后，掀开一块石板，露出下面的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本更古老的竹简，封面上写着“幽冥录”。
“这是黄泉宫的秘密。”老者将竹简递给陈墨，“里面有生死簿的完整用法，也有……如何避免被怨气侵蚀的方法。你好自为之。”
陈墨接过竹简，正要道谢，却见老者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你要走了？”他惊讶道。
老者笑了笑：“我的使命完成了。这千年，我守着生死簿，看尽了人间百态。如今你来了，我也该去轮回了。”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气中回荡：
“记住，陈墨，生死有命，轮回不息。莫要被执念，困了自己。”
陈墨望着老者消失的地方，沉默了片刻。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生死簿和玉珏，又看了看那本“幽冥录”。
“婉儿……”他轻声说，“等我找到你，我一定会让你活过来。”
他转身走出黄泉宫，青铜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甬道尽头，阴阳茶肆的老板娘正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陈墨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出茶肆。外面的天已经亮了，阳光照在青石板路上，却驱不散他心中的阴霾。
他望着手中的生死簿，翻到写有“陈婉”的那一页，轻声念道：“婉儿，等我。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吹过，吹开了生死簿的下一页。陈墨低头望去，只见那一页上，除了“陈婉”的名字，还多了一行小字：
“阳寿已尽，死于建安十三年冬，魂魄永镇……幽冥之渊。”
陈墨的瞳孔骤缩。幽冥之渊？那是哪里？他翻遍整本生死簿，都没有找到“幽冥之渊”的具体位置。
“看来，路还很长。”他低语着，将生死簿收入怀中。兜帽下的蓝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迈开脚步，向着许都的城门走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云端，一只巨大的黑色乌贼正浮在空中，触手上的吸盘里，闪烁着与玉珏相同的幽光。它望着陈墨离去的背影，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身影一闪，消失在云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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