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章西行追影
晨雾还未散尽,神降城西门的青石板路沾着湿漉漉的水汽,守城卫兵挺得笔直的脊背绷成了拉满的弓弦。他对着面前这群帝国最有权势的人,第三次重复证词时,声音里仍带着难掩的紧张:“天刚蒙蒙亮时,确实有个穿白裙的姑娘冲出去,直奔西边官道。我们喊她登记,她头也不回——往佣兵王国方向去了。”卫兵抬手,指尖微微发颤地指着远处被晨雾揉成朦胧剪影的驿道,“她裙子下摆挂着荆棘刺,跟您给的碎布一个料子,针脚里还缠了几根草屑。”
华伦特捏紧掌心那块带血的鸢尾花碎布,布料上细密的针脚是紫莲亲手绣的,此刻硌得他掌心生疼,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西卡琉司站在他身侧,金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边缘扫过地面溅起细碎的水花,她眉头微蹙,语气凝重如铁:“佣兵王国夹在黄金帝国与魔族大戈壁之间,地势复杂,势力盘根错节。紫莲要去找她的魔族父亲,必经这片混乱之地。”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脸色惨白的乌努特公爵,补充道,“但两国长期有边境关税纠纷,公爵府的骑士与魔导卫队身份敏感,贸然越境只会引发外交风波。”
“她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姑娘……”乌努特公爵拄着镶银拐杖走上前,杖尖戳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老人眼窝深陷,往日睿智的眸子里只剩无尽的悔恨与焦灼,“温蒂昨晚把当年的事全说了,那孩子认定要找她父亲问清身世,性子倔得像头拧巴的小牛,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身后十名乌努特骑士铠甲上的银狮纹章在晨光里冷冽闪光,骑士们垂首肃立,沉默如雕像,“华伦特阁下,我的人只能送你到帝国边境的落日关,再往前,便不便插手了。”
“陛下,佣兵王国的通行文书……”华伦特猛地转身,向西卡琉司深深躬身行礼,语气里满是急切。“早准备好了。”西卡琉司抬手塞进他一个烫金皮袋,皮质细腻,触手微凉,“里面有给佣兵王国摄政王的国书,还有加盖皇家印玺的过境令,沿途城邦见此令需全力配合。”她眼神锐利如鹰,紧紧锁住华伦特的目光,“我已命鲁伯斯带魔导卫队在落日关待命——但紫莲是你的妹妹,你必须第一个追上她。记住,无论遇到什么艰险,都要把她安全带回来。”
三日后,城西驿站笼罩在淡淡的晨雾中。华伦特在此与伙伴们告别,林申将一捆干燥的止血草仔细塞进他行囊,粗糙的手指拂过草叶,带着草药的清苦气息:“紫莲要是路上受了伤,就用这个煮水敷伤口,消肿止血最快,别让她硬扛。”明克用力拍着他的肩,力道大得让华伦特踉跄了一下,少年脸上强装镇定,眼底却藏不住担忧:“哥,你可得快点把姐带回来,不然明娜该天天念叨我了。”明娜红着眼眶,将一包用油纸层层裹好的鹿肉干递给他,指尖微微颤抖:“路上啃这个,顶饿,别省着吃。要是遇到危险……”她话没说完,便别过头去,抬手抹了抹眼角。
雪莉牵着一匹棕红色母马“追风”站在雾中,马尾随着呼吸轻轻摆动,她将水囊与谷物袋仔细绑在马鞍上,动作轻柔而专注:“这马脚程最快,一日能行百里,你先骑着追,我带商队货车随后跟进,每隔三日在沿途驿站给你留补给。”她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巧的魔道通讯器塞进他手里,“这东西能传短讯,遇到急事就发信号,我会第一时间赶来。”
“等我带她回来。”华伦特翻身上马,追风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他环视着这些并肩作战的人,喉头微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这一句承诺。猛地一夹马腹,追风发出一声嘶鸣,撒开四蹄向西疾驰而去,乌努特家族的十名骑士紧随其后,银狮纹章在晨光里闪烁,十匹战马的蹄声敲碎了驿站的宁静,扬起一路烟尘,渐渐消失在雾色深处。
追猎小队沿帝国西境官道急行,马蹄踏过路面溅起细碎的尘土。亚特是乌努特家族最熟悉边境地形的骑士,他勒马指向远处横亘的灰色山脉,山体陡峭如犬齿,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那是‘犬牙岭’,山势险峻,易守难攻,翻过岭再往前百里,就是落日关,帝国与佣兵王国的界碑就立在关隘西侧。”骑士们常年在边境巡逻,对地形了如指掌,却在抵达落日关前不约而同放慢了速度——关隘城楼飘扬的佣兵王国“双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城墙上的垛口后,隐约可见持弩守卫的身影,城墙下挤满了等待通关的商队,骡马嘶鸣、商人吆喝、卫兵呵斥交织在一起,一片喧嚣。
“按佣兵王国的规矩,外籍武装人员不得携带甲胄入关。”亚特勒住马,翻身下马时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示意随行骑士解下头盔,露出里面精悍的面容,“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华伦特阁下。”他递过一个刻着银狮纹章的哨子,冰凉的金属触感硌着掌心,“若在佣兵王国有急难,吹响它,乌努特家族在边境的暗哨会第一时间回应。”
华伦特接过哨子塞进怀里,指尖摩挲着纹路清晰的狮纹,望向关隘外广袤的佣兵王国领土——那里丘陵起伏,散落着零星的佣兵据点,简陋的木栅栏与了望塔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更远处的地平线后,一道暗黑色的轮廓若隐若现,那是佣兵王国与魔族大戈壁的交界线,也是紫莲此行的目的地。他翻身下马,与亚特用力握手:“替我照顾好公爵,告诉他,我定会带紫莲平安回来。”“你自己当心。”亚特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郑重如誓。十名乌努特骑士同时举起右拳,敲击胸口甲胄,发出沉闷的共鸣,金属撞击声在关隘前回荡,是告别,也是无声的祝福。
华伦特凭借皇家过境令顺利通过落日关,查验官看到国书上的皇家印玺时,神色恭敬,不敢有丝毫怠慢。当他牵着追风踏过界碑,脚下的土地从平整的青石板变成了崎岖的土路,身后传来整齐的马蹄声——鲁伯斯带领的魔导卫队轻骑队已抵达关隘,他们将在帝国境内待命,随时准备接应。
踏入佣兵王国的土地,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汗水的混合气味,还夹杂着劣质麦酒的酸臭,与神降城的清新截然不同。华伦特翻身上马,追风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急切,不等催促便撒开四蹄,沿着商队踩出的土路向西狂奔,耳边风声呼啸,两侧的景物飞速倒退。路边偶尔掠过破败的佣兵营地,断矛与生锈的锁链散落在齐腰深的杂草中,风穿过空荡的木栅栏,发出呜呜的声响,像亡魂的低语,无声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混乱与危险。
第五日黄昏,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浓烈的血红,华伦特在一家名为“断剑”的边境酒馆前勒住马缰。酒馆的木牌歪斜地挂着,“断剑”二字的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朽坏的木头,门口拴着几匹瘦马,马粪的气味混着劣质麦酒的酸臭扑面而来。酒保是个独眼壮汉,正用一块脏抹布擦拭着缺了口的酒杯,瞥见华伦特腰间的佩剑时,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化为漫不经心的打量:“客人,打尖还是住店?”
“打听个人。”华伦特翻身下马,将那块鸢尾花碎布递过去,声音因连日赶路而略带沙哑,“今早可有个穿白裙的姑娘来过?”独眼酒保接过碎布,粗糙的手指捻了捻布料,又凑到鼻尖闻了闻,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今早是有个穿白裙的姑娘来过,长得挺俊,就是眼神倔得很,头发乱糟糟的,沾了不少草叶。”他朝西边努努嘴,满是胡茬的下巴上沾着麦酒沫,“她用一块紫水晶换了半块黑面包,说是要去‘西边找爸爸’,还问大戈壁怎么走。我跟她说,大戈壁那地方是魔族的地盘,凶得很,佣兵都不敢轻易去,她倒好,翻了个白眼就走了,还跟我说‘我爸爸是魔族将军,怕什么’。嘿,这年头什么人都有。”
华伦特的心猛地一沉,像被巨石砸中,他丢下几枚金币,也顾不上找零,转身冲出酒馆。暮色像墨汁般迅速泼洒下来,追风的马蹄声在空旷的丘陵间回荡,震得地面微微发颤。他仰头望向渐沉的夕阳,紫莲那句“我不属于人类世界”突然清晰地刺入脑海,带着决绝的寒意,让他心口一阵抽痛。他策马加速,风卷起他的黑色斗篷,像一面旗帜在暮色中猎猎翻飞,衣袂翻飞间,尽是焦灼。
“等等!”行至一处岔路口,华伦特突然勒紧缰绳,追风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路边的荆棘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半只掉了跟的白缎女鞋静静躺在那里,在暮色中闪着微弱的光。他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捡起女鞋,鞋头绣着半朵残缺的鸢尾花,正是紫莲的手艺,内里用红丝线绣着的“紫莲”二字,已被露水浸得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熟悉的笔迹。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鞋跟处有一道细微的齿痕——那是紫莲小时候咬着鞋跟玩耍时留下的,这么多年过去,竟还清晰可见。
“她就在前面。”华伦特将鞋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眶微微发热。他翻身上马,猛抽缰绳,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追风,去佣兵王国腹地!追上她!一定要追上她!”
月光升起时,清辉洒满大地,追风载着他冲下最后一道缓坡。远处的平原上,点点篝火如鬼火般明灭闪烁——那是佣兵王国最混乱的“三不管”地带,是法外之徒的乐园,杀人越货是常事,危机四伏。而更远处的地平线尽头,一道暗黑色的轮廓在夜空中若隐若现,那是佣兵王国与魔族大戈壁的交界线,像一条沉默的巨兽,等待着猎物靠近。
华伦特握紧腰间的佩剑,金属的凉意透过皮革传来,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他催马踏入这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土地,身后,落日关的灯火已化作天边一点微弱的寒星,而他的追寻之路,才刚刚进入最危险、最漫长的篇章。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紫莲安全的身影,还是更深的黑暗,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走下去,直到找到她,带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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