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暗影来袭
议事厅的地脉水晶比往日亮了些，紫莲坐在石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边的刻痕。面前摊着的契约文书是林克昨夜帮她拟好的，字里行间都是“十三军团长”该说的话，可她念起来总觉得舌头打卷。
“联合商会提供的核心部件，需……需按季度配送。”紫莲低头盯着文书，声音发紧，像个背课文的学童，“每批到货后，由林克副官牵头验收，需持续运转七十二小时无衰减……”念到一半突然卡壳，她偷偷抬眼瞥向对面的华伦特，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脸颊腾地红了，慌忙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林克。
林克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用魔杖尖点了点文书下一行：“还有验收标准需同步归档，一式三份，军团档案室、商会驻点、长老会各存一份。”
“对，归档！”紫莲赶紧接话，声音都拔高了些，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她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根本不像军团长，可面对从小护着她的哥哥，实在硬不起心肠摆架子——尤其是华伦特今天特意换了件她熟悉的灰布衫，袖口还打着个她当年缝过的补丁。
华伦特从善如流地颔首，指尖在膝头轻轻敲着：“可以。不过魔族学徒的培训得跟上，我派来的工匠最多驻留三个月。”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紫莲紧绷的肩线上，语气软了些，“我让商会画了套带插画的教程，连沙虫都能看懂，你放心。”
紫莲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又赶紧抿住，板起脸翻到下一页：“‘沙虫预警哨’追加五十个，工期……工期顺延半个月。”念完飞快地补充，“这是林克算的，她说赶不及。”
“我知道。”华伦特笑出声，从怀里掏出个铜齿轮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改良版的共鸣装置，加了层防沙膜，你让老兵试试。要是好用，下次就按这个标准做。”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齿轮内侧刻了拆解图，你看不懂的话……让林克教你。”
林克适时开口：“商会的报价单里，‘地脉探测器’的维护费偏高，按市场价需下调一成。”她侧头看了紫莲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是底线，不能让。”
紫莲立刻挺直脊背，学着林克平日的语气：“维护费得降一成，不然……不然我们就找别的商会。”话说完自己都心虚，联合商会的技术哪是别家能比的？她偷偷看华伦特，见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成交。”华伦特爽快应下，指尖在报价单上敲了敲，“不过得加个附加条款——十三军团的巡逻队，得护送商会商队穿过黑沙谷。”
紫莲刚要答应，林克轻轻拽了拽她的袍角。她立刻改口：“护送可以，但商队得提前三天报备路线，我们要清场。”
“没问题。”
一场谈判下来，紫莲额角都沁出了薄汗。直到林克收起文书说“细节都敲定了”，她才像泄了气的皮球，往石椅上一靠，长长舒了口气。
“哥，”她拿起桌上的铜齿轮，指尖摩挲着熟悉的纹路，突然笑出声，“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拿着文书跟你讨价还价。小时候你借我半块麦饼，我都要缠你讲三个故事才肯还。”
华伦特看着她眼里的狡黠，恍惚间像看到了岗壳村那个追着骆驼跑的小丫头。他伸手揉了揉她的浅紫发丝，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那时候你总说‘哥哥的就是我的’，现在倒学会划清界限了。”
“那不一样嘛。”紫莲嘟囔着，把铜齿轮塞进怀里，“现在我是军团长……”
“也是我妹妹。”华伦特打断她，语气认真，“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遇到难处了，随时找我。联合商会的信鸽，永远为你留一只。”
紫莲的鼻子忽然有点酸，别过脸看向窗外：“知道了。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华伦特站起身，“苏迪罗和兰斯特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商队不能拖太久。”
紫莲跟着站起来，送到议事厅门口时，林克识趣地留了步。石廊上的风带着地脉水的潮气，华伦特忽然想起什么，从行囊里掏出个布包递给她：“岗壳村老妇人做的蜂蜜糕，你小时候爱吃的那种。”
布包里的糕点还带着余温，紫莲捏着油纸，忽然踮起脚抱了抱他：“路上小心。”
华伦特愣了愣，随即笑着回抱她，拍了拍她的背：“嗯，你也是。林克经验足，多听她的，但别丢了自己的主意——你比谁都聪明。”
第二天清晨，商队出发时，紫莲没去石门送行。她站在议事厅的高台上，看着远处狮鹫旗渐渐消失在戈壁尽头，手里攥着那块铜齿轮。林克走上来说：“商会的文书已经归档了。”
紫莲点点头，忽然笑了：“他刚才托信使带话，说插画教程里的沙虫画得比真的还丑。”
林克也跟着笑了：“那我们就回信说，让他下次亲自来画。”
晨光漫过黑石城墙，落在紫莲的军袍上。她知道，昨天那场带着点笨拙的谈判，是她作为军团长的第一课，也是她和哥哥之间，一场心照不宣的成长礼。
地下城的石门发出沉重的“轧轧”声，缓缓向两侧敞开，将清晨的戈壁天光灌了进来。紫莲站在门内的阴影里，身上的黑色军袍被风掀起边角，手里还攥着那块华伦特送的铜齿轮。
“到了莱茵帝国，记得给我寄信。”她的声音比昨天谈判时软了许多，眼里的不舍藏不住，“不用写那些商事，就说说……莱茵河的水是不是真的像画册里那样蓝。”
华伦特正弯腰检查商队的最后一辆马车，闻言直起身笑了：“不仅要写莱茵河，还要给你寄莱茵河的鹅卵石。让你摸摸，是不是比地下城的沙砾光滑。”他身后的苏迪罗已经跳上马车，正往行囊里塞最后一包魔族特产的沙棘干，兰斯特则在清点护卫的武器，两人都带着归乡的轻快。
紫莲的嘴角刚扬起，视线就被一群人吸引了过去。
大约十几个身影正从门外走进来，个个披着宽大的灰色斗篷，兜帽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能看到斗篷下摆露出的黑色皮靴，靴底还沾着未干的沙泥。他们走得极快，步伐轻悄得像贴着地面滑行，与华伦特的商队擦肩而过时，连衣料摩擦的声响都细不可闻。
“这些人……”紫莲下意识往前半步，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魔族地下城虽有外来商队出入，但这般刻意掩去形貌的装束，实在透着说不出的怪异。斗篷的布料看着普通，可边缘处隐约有银线绣的暗纹，在晨光下闪了闪就消失了，不像是寻常商旅所有。
林克的目光也凝了凝，不动声色地靠近紫莲：“按规矩登记过，说是来做‘古老织物’交易的。”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地下城的织物商从没提过有这么一号客户。”
华伦特的视线在那群人身上扫过，注意到最末一人的斗篷下，露出半截镶嵌着深色宝石的手环，宝石的切割方式很特别，不像人类或魔族的工艺。但他只是微微蹙眉，随即转头对紫莲笑道：“别管闲事了，我们该走了。”
商队缓缓动了起来，车轮碾过门前的沙砾，发出“沙沙”的声响。苏迪罗从马车上探出头，朝紫莲挥了挥手里的沙棘干：“军团长，下次来给你带人类的蜜饯！比沙棘果甜十倍！”兰斯特也勒住马，朝紫莲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位沉默的护卫，终究还是用自己的方式道了别。
紫莲站在原地挥手，看着商队的身影渐渐汇入戈壁的晨雾中。那群灰色斗篷已经走进了地下城深处，拐过通道拐角时，最前面一人似乎回头瞥了她一眼，兜帽下的阴影里，仿佛有两点幽光一闪而逝。
“他们的登记信息，回头给我看看。”紫莲收回目光，指尖在铜齿轮上转了一圈。魔族与各族往来虽多，却极少见到这般神秘的访客，斗篷上的银线暗纹让她莫名想起古卡特收藏的某件旧物，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林克应道：“已经让守卫记下特征了。按规矩，他们的活动范围会被限制在第三交易区。”
石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的天光。通道里只剩下地脉水晶的幽光，紫莲望着那群人消失的方向，忽然觉得那灰色斗篷像某种蛰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落进了地下城。
而戈壁上，华伦特勒住马，回头望了眼地下城的方向。苏迪罗凑过来：“老板，刚才那些人走路跟飘似的，怪得很。”
“嗯。”华伦特淡淡应了一声，鞭梢轻扬，“走快点，争取天黑前穿出黑沙谷。”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扬起的沙砾遮住了地下城的轮廓。谁也没说破，那群灰色斗篷经过商队时，带起的风里，有股极淡的、类似地底苔藓的清苦气味——那是只有常年不见天日的族群，才会携带的气息。
一场无声的告别里，似乎已有陌生的脚印，踏进了这片黑石土地
紫莲的军靴刚踏上住处的石阶，传令兵就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军团长！大长老让您立刻去议事厅，紧急军团会议！”
她心里咯噔一下，刚送走华伦特的松弛感瞬间绷紧。将铜齿轮塞进怀里，转身快步走向议事厅——这个时间点的紧急会议，多半与那群灰色斗篷有关。
议事厅里早已坐满了人。十三军团的将领们按资历分列两侧，石椅与石桌碰撞的声响里，透着不同寻常的凝重。紫莲刚走到主位旁，就看见昨天那群灰斗篷人站在议事厅中央，正与大长老低声交谈。
“紫莲来了。”大长老抬了抬下巴，目光扫过全场，“都安静。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厄运岛的使者。”
话音刚落，那群灰斗篷人同时抬手，掀开了兜帽。
紫莲的呼吸猛地顿住。
那不是魔族的面容，也绝非人类。站在最前面的使者身形高挑，肤色是极深的檀木色，像是被地底的月光长期浸润过，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的头发是纯粹的墨黑，没有一丝杂色，被编成细密的麻花辫垂在肩后，辫梢缀着小巧的银质骷髅——那是暗精灵的标志性装饰。
最让紫莲心惊的是他们的眼睛。不是森林精灵传说中如翡翠般的绿，而是深不见底的暗紫色，瞳孔边缘泛着淡淡的银光，像淬了毒的匕首，看向哪里都带着冰冷的审视。他们的耳尖比人类更尖细，顶端同样缀着银饰，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却听不到半点声响。
“暗精灵……”紫莲下意识攥紧了拳。她在华伦特给的人类典籍里见过记载，这个族群曾是精灵族的分支，却在百年前的战火中彻底与森林精灵决裂。典籍里说他们性情暴戾，擅长暗影魔法，可眼前的使者们脊背挺直，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优雅，只是那优雅里裹着化不开的寒意。
站在首位的暗精灵使者抬手抚胸，行了个古老的礼节，声音像冰珠落在石面上：“十三军团的诸位，我是厄运岛的西里尔。”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紫莲身上，暗紫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位就是古卡特的继承人？”
大长老沉声开口：“西里尔使者，有话不妨直说。”
西里尔冷笑一声，墨黑的发丝在水晶光下晃动：“三百年前，我们暗精灵与诸位并肩作战，却在人类的阴谋下一败涂地。魔族被赶回不毛之地，我们则困守厄运岛，看着人类占据最肥沃的森林与河流，这难道公平？”
议事厅里鸦雀无声。老兵们的呼吸变得粗重，当年第一次种族大战的惨烈，至今仍是魔族心口的疤。
“人类的贪婪永无止境。”西里尔的声音陡然拔高，暗紫色的瞳孔里燃起火焰，“他们正在开凿贯穿黑沙谷的运河，妄图掠夺地脉晶石；他们的商队带着武器伪装成交易者，在边境烧杀抢掠——这与三百年前，挑起战争的借口如出一辙！”
他猛地顿住，从怀中掏出一卷黑色皮革卷轴，狠狠拍在石桌上：“厄运岛的战船已经整装待发。我们来此，是想与十三军团缔结盟约，发动第二次黑暗战争，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
“第二次黑暗战争？！”有将领猛地站起来，石椅被撞得后退半尺，“你疯了？当年的战火让半个大陆化为焦土，你想让各族再流一次血吗？”
紫莲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她想起华伦特临走时的笑容，想起联合商会的契约，想起人类城邦里那些虽然警惕、却会给她递水的普通村民。暗精灵口中的“掠夺”或许是真的，可战争……母亲临终前咳着血说“别再打仗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西里尔却不在意将领的愤怒，只是看向大长老：“大长老，您该比谁都清楚，人类的和平都是假象。当年若不是森林精灵倒戈，我们怎会惨败？如今他们内部纷争不断，正是我们复仇的最好时机！”
大长老的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苍老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使者可知，一旦开战，黄金帝国的符文炮会立刻对准地下城？莱茵帝国的骑士团三天就能抵达黑沙谷？”
“那又如何？”西里尔抬眼，暗紫色的瞳孔里闪过狠戾，“魔族的黑鸟翼能撕裂符文盾，暗精灵的毒箭能射穿骑士甲。三百年了，我们在厄运岛打磨的不仅是仇恨，还有让人类付出代价的决心！”
议事厅里的气氛像凝固的岩浆，随时可能爆发。紫莲看着那些暗精灵的脸——他们的皮肤紧绷，唇线冷硬，银饰在耳尖泛着寒光，每一处都透着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异域感，以及对人类深入骨髓的憎恨。
她忽然想起古卡特胸口的剑伤，想起母亲绣了一半的忍冬花手帕。这些在战争阴影里破碎的亲情，难道要在另一场战争里，让更多人品尝？
“我……”紫莲刚想开口，就被大长老的眼神制止了。
大长老缓缓站起身，声音传遍整个议事厅：“十三军团需要时间考虑。使者先在地下城休整，三日后，我会给你们答复。”
西里尔深深看了紫莲一眼，重新戴上兜帽：“希望三日后，诸位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暗精灵们鱼贯走出议事厅，灰色的斗篷扫过石地，留下一串冰冷的脚步声。他们离开后，议事厅里的沉默仍在蔓延，将领们的目光纷纷投向主位上的紫莲，带着探究与等待。
紫莲的指尖冰凉，刚才西里尔那句“发动第二次黑暗战争”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她知道，这场决定各族命运的风暴，已经不由分说地将她卷了进去。
喜欢圣元纪事一双华传奇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圣元纪事一双华传奇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