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晨安与朝乱
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透过格林伯爵府卧室的彩绘玻璃窗，在华伦特的床铺上铺展开来。窗棂上雕着缠枝莲纹，阳光穿过纹路，在天鹅绒床单上映出细碎的花影，连带着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染上了暖金色。华伦特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轻响，抬手挡住落在眼睫上的光斑时，指尖触到了柔软的枕套——这是用南方产的云丝织成的，比魔族地下城冰冷的石枕、戈壁帐篷里粗糙的麻布枕，舒服得不止一星半点。
“还是人类世界的床养人。”他低声感慨，翻身坐起时，床单滑落，露出手臂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在魔族地下城为了躲避暗精灵斥候，被岩石划伤的。指尖摩挲过疤痕，昨夜餐桌上的香气仿佛又飘了过来：蜂蜜蛋糕上的糖浆还带着温热，烤羔羊排的油脂渗进肌理，连红茶里都飘着新鲜的柠檬香，哪像在戈壁时，天天啃着硬得能硌牙的麦饼，喝着掺了沙粒的冷水。
腹中传来一阵熟悉的饥饿感，华伦特笑着摇摇头，迅速换上一身银灰色的常服——这是雪莉特意让人准备的，衣料柔软，领口还绣着细巧的狮鹫纹，正好衬得他身形挺拔。走出卧室时，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侍女们轻手轻脚打扫的声音，木质地板被擦得锃亮，倒映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连脚步声都被厚厚的地毯吸走了大半。
转过拐角，就闻到了餐厅飘来的香气。格林伯爵府的餐厅他熟得不能再熟——长桌是用百年橡木打造的，桌面光可鉴人，边缘雕着葡萄藤纹；墙上挂着一幅《神降城春景图》，画里的悬铃木枝繁叶茂，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缓缓行驶，像极了他昨天刚回来时看到的景象。此刻长桌旁已经坐了人，兰斯特的笑声混着鲁特琴的轻响，顺着风飘了过来。
“你这鲁特琴的弦该换了，”雪莉的声音带着笑意，轻轻敲了敲兰斯特放在桌上的琴身，“上次在刃牙城，塞拉大人的铁匠铺有新的羊肠弦，怎么没想着换一套？”
兰斯特正举着半块果酱面包，闻言嘿嘿一笑：“这不是忘了嘛！再说了，旧弦弹着顺手，上次在风蚀谷吓退盗匪，靠的就是这把琴。”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面包屑掉了一地，雪莉无奈地递过餐巾，眼底却满是纵容。
苏迪罗坐在一旁，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麦栗子粥，淡紫色的眼瞳垂着，正用银勺轻轻搅动粥碗。他的银纹长弓靠在椅边，箭囊放在脚边，即使在安稳的伯爵府，也没放松警惕。听到兰斯特的话，他抬了抬眼，轻声补充：“是华伦特先认出盗匪的马靴，我才来得及搭箭。”
华伦特刚走进门，就被雪莉捕捉到了身影。她原本带着笑意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浅红，下意识理了理裙摆——今天她穿了件淡粉色的长裙，领口缀着细碎的珍珠，是特意为了见他选的。“华伦特大人，您醒了？”她站起身，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行了个标准的贵族屈膝礼，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绽放的花苞，“我让人给您留了燕麦栗子粥，还热着，正好配刚烤好的牛角包。”
兰斯特见此情景，故意挤了挤眼睛，用胳膊肘碰了碰苏迪罗。苏迪罗淡淡瞥了他一眼，却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华伦特没察觉两人的小动作，拉开椅子坐下时，雪莉已经亲自拿起银勺，为他盛了一碗粥。粥碗递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雪莉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只能假装整理桌布掩饰慌乱，连屈膝礼都忘了补。
“谢谢，”华伦特接过粥碗，暖意在指尖蔓延开，“还是你记得我爱吃这个。”在魔兽森林冒险时，他就常和雪莉分享栗子——那时候她还是个跟着父亲学经商的小姑娘，每次见面都会塞给他一包炒栗子，说“吃了栗子有力气修魔道器”。
雪莉听到这话，脸颊更红了，连忙转身去拿牛角包：“刚出炉的，还脆着呢。”她把盘子放在华伦特面前，目光落在他喝粥的侧脸——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鼻梁挺直，连喝粥的动作都透着沉稳。她心里悄悄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每天早上一起吃早餐，该多好。
兰斯特哪会放过这个机会，故意清了清嗓子：“雪莉小姐，你这牛角包烤得比皇宫的御厨还好吃，华伦特，你可得多吃几个，别辜负了雪莉小姐的心意。”
“兰斯特！”雪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没真的生气，只是拿起一块果酱蛋糕，递到华伦特面前，递出时还微微屈膝，保持着贵族的礼仪：“这个也好吃，您尝尝。”
华伦特笑着接过，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的果酱裹着松软的蛋糕，是他熟悉的味道。“确实好吃，”他看向雪莉，眼底带着真诚的笑意，“等忙完暗精灵的事，我请你去神降城最好的甜品店。”
雪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光：“真的吗？那我可记着了。”她拿起自己的红茶，小口喝着，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苏迪罗看着两人的互动，淡紫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了然，悄悄给兰斯特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再打趣——有些心意，该让它慢慢发酵。
四人边吃边聊，阳光渐渐升高，透过餐厅的落地窗，把长桌照得暖洋洋的。兰斯特说起昨天在传送大厅看到的魔道玩具，说要设计一个能跟着音乐跳舞的机械鸟；苏迪罗则提到神降城的精灵饰品店，说想找机会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适合紫莲的银饰；雪莉偶尔插几句话，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落在华伦特身上，见他粥喝完了，就悄悄给他添上，添完还会微微屈膝致意；见他面包吃完了，就赶紧递上果酱，动作间满是贵族少女的优雅。
华伦特喝着热粥，听着朋友们的笑声，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安稳的感觉——这就是他想守护的日子，有温暖的食物，有熟悉的朋友，有不用提心吊胆的清晨。他正想开口，说今天去联合商会筹备粮草，兰斯特忽然放下鲁特琴，指着窗外：“你看，那是联合商会的马车吧？是不是来送粮草清单的？”
华伦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辆挂着狮鹫徽记的马车正停在伯爵府门口，车夫正和侍卫说着什么。“可能是，”他放下粥碗，“我去看看，你们先吃。”雪莉连忙站起身，递给他一件薄披风，递出时双手捧着披风边缘，屈膝行礼：“外面风有点凉，披上吧，我跟您一起去。”
两人并肩走出餐厅，走廊里的晨光正好落在他们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轻轻挨着。雪莉偷偷侧过头，看着华伦特的侧脸，心里满是欢喜——哪怕只是这样并肩走几步，对她来说也是难得的时光。华伦特没察觉她的心思，只是想着联合商会的粮草情况，却没料到，此刻的皇宫议事殿，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而此刻的皇宫议事殿，却是另一番景象。
晨光透过议事殿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在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影，照亮了殿内的十二根盘龙柱——柱上金龙栩栩如生，龙爪紧握宝珠，龙须飘逸如丝，柱底铺着厚厚的深红色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殿外的侍卫按照宫廷礼仪，每隔十步站定一人，手按腰间佩剑，脊背挺得笔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当大臣们陆续进入议事殿时，侍卫们会整齐地抬手行礼，甲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庄严的殿内回荡。
按照黄金帝国的宫廷规矩，大臣需按官职高低依次入殿：兵部大臣拜伦?科斯塔最先踏入殿门，他穿着墨色天鹅绒朝服，胸前别着狮鹫勋章，走到殿内左侧第一排案几前站定，先朝着宝座方向行了个标准的躬身礼——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弯腰四十五度，停留三秒后才直起身；紧接着是户部大臣阿尔弗雷德?汉森，他提着青色亚麻朝服的衣摆，脚步略显急促，入殿后同样躬身行礼，动作却因紧张有些变形；随后，吏部大臣塞缪尔?格雷、鸿胪寺卿伊莱亚斯?怀特等大臣依次入殿，各自行礼后按位次落座，案几上早已摆放好银质茶杯与羊皮奏折，杯沿朝向宝座方向，这是宫廷礼仪中“以示尊敬”的规矩。
当最后一位大臣入殿完毕，殿外传来三声清脆的钟鸣——这是女皇西卡琉司即将驾临的信号。所有大臣立刻起身，整理好朝服的褶皱，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目光望向殿门方向，连大气都不敢喘。片刻后，西卡琉司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她穿着暗金色龙纹朝服，领口与袖口缀着珍珠与红宝石，皇冠上的鸽血红宝石在晨光中闪着冷光，身后跟着四名侍女，侍女们手托金色托盘，托盘上分别放着玉玺、奏折与怀表，脚步整齐地跟在她身后，每走三步便屈膝行礼一次，尽显宫廷威仪。
西卡琉司走上宝座时，大臣们同时躬身行礼，齐声说道：“参见陛下，陛下圣安！”声音整齐划一，在殿内回荡。西卡琉司在宝座上坐下，抬手示意：“众卿平身。”大臣们这才直起身，依次落座，动作间不敢有半分逾越——按照规矩，落座时需先提衣摆，再轻轻坐下，避免朝服摩擦发出声响。
可这份庄严没持续多久，就被拜伦?科斯塔打破了。他拿起案几上的羊皮奏折，“啪”地拍在桌面上，震得银质茶杯微微晃动，连宫廷礼仪中“不可喧哗”的规矩都抛到了脑后：“陛下！暗精灵联合魔族的消息，臣认为不过是危言耸听！三百年前他们被先帝击败，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咱们边境有十万精锐骑士，黑沙谷的符文炮射程能覆盖三里地，何必怕他们！”
阿尔弗雷德?汉森立刻起身，顾不得先躬身行礼就急着反驳：“陛下，拜伦大人此言差矣！国库如今只剩九十八万金币，去年检修符文炮、加固城墙已耗空大半财力，士兵的冬衣还没备齐，若是开战，粮草与军备都跟不上啊！”他说话时过于激动，腰间的鎏金玉带撞到案几，发出“咚”的一声，违反了“议事时需保持仪态”的礼仪，引得旁边的大臣悄悄皱眉。
西卡琉司坐在宝座上，目光扫过两人，没先追究礼仪失当，只是沉声道：“众卿有话好好说，按宫廷规矩，发言需先躬身行礼，不得喧哗。”
可她的话刚落，塞缪尔?格雷就起身，先朝着宝座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却带着敷衍，随后走到悬挂的大陆羊皮地图前，用象牙杖指着佣兵王国的位置：“陛下，依臣之见，不如让佣兵王国出兵在前。塞拉的银狼佣兵团有五万兵力，让他们守住黑沙谷，咱们再派三万精锐在后支援，既不耗咱们的粮草，还能让他们挡刀子，此乃万全之策。”
“塞缪尔大人这是让佣兵王国当炮灰！”伊莱亚斯?怀特猛地起身，这次倒记得躬身行礼，可语气里的急躁却藏不住，“陛下，上个月臣派使者去佣兵王国谈贸易，塞拉连面都不见，只传话说‘不做依附帝国的生意’。她对帝国本就有戒心，现在让她出兵，她怎会同意？况且佣兵王国与魔族有贸易往来，万一倒向魔族，咱们腹背受敌啊！”
“伊莱亚斯大人是怕断了自家商行的财路吧！”塞缪尔冷笑一声，忘了躬身就直接反驳，“臣听说，您弟弟在南方的商行，靠卖魔道器给佣兵王国赚了不少金币，您当然不想得罪塞拉！”
“你胡说！”伊莱亚斯气得满脸通红，抬手就要去指塞缪尔，却被旁边的大臣拉住——按照宫廷规矩，议事时不可对同僚指指点点，更不可动怒失态。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挣脱开大臣的手，大声道：“塞缪尔?格雷，你去年偷偷把帝国铁矿卖给北联邦盗匪，这事以为没人知道？你还好意思说我！”
“你血口喷人！”塞缪尔也急了，冲上去就要抓伊莱亚斯的衣领，两人扭打在一起，朝服的褶皱被扯得不成样子，案几上的银质茶杯被碰倒，茶水洒在明黄色的绸布桌垫上，连宫廷礼仪中“不可在殿内斗殴”的铁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周围的大臣们反应各异：有的起身劝架，却忘了先躬身请示陛下；有的悄悄退到角落，假装没看见；掌管宗教事务的主教则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上眼睛默念经文，却时不时偷瞄一眼，显然也在关注事态发展。整个议事殿乱成一团，庄严的宫廷氛围荡然无存，只剩下大臣们的争吵与拉扯声。
西卡琉司坐在宝座上，脸色沉得像寒冬的湖面。她看着眼前礼仪尽失的景象，指尖紧紧攥着宝座的扶手，指节泛白——这些大臣，平日里在宫廷宴会上个个仪态优雅，遵守礼仪一丝不苟，可到了关键时刻，却为了私利争吵斗殴，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
“都给朕住手！”西卡琉司终于开口，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帝王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殿内的嘈杂。争吵的大臣们顿时僵住，缓缓抬头看向宝座，拜伦的手还停在半空，塞缪尔和伊莱亚斯互相扯着对方的朝服，却不敢再动一下。
西卡琉司的目光扫过众人，先看向礼仪失当最严重的塞缪尔和伊莱亚斯：“塞缪尔?格雷、伊莱亚斯?怀特，你们在议事殿斗殴，违反宫廷礼仪，漠视帝王威严，即刻起停职回家反省，何时想明白‘礼仪’与‘为国’的含义，何时再回来见朕！”
两人脸色骤变，想要辩解，却被西卡琉司冰冷的眼神逼了回去，只能不甘心地松开手，整理好凌乱的朝服，朝着宝座躬身行礼：“臣……臣遵旨。”他们行礼时动作僵硬，却不敢再违反礼仪，只能低着头退出殿外。
随后，西卡琉司看向拜伦?科斯塔：“拜伦大人，你即刻前往边境，监督符文炮部署与防御工事加固，三日内必须完成，若有延误，按宫廷律法处置。出发前需到礼部领取‘帝国特使’令牌，持令牌可调动边境所有兵力，不得有误。”
“臣遵旨！”拜伦躬身行礼，这次动作标准，再不敢有半分傲慢——他知道，陛下已经动了真怒，再违反规矩，后果不堪设想。
“阿尔弗雷德大人，”西卡琉司转向户部大臣，“半个月内，凑齐五十万石粮草、三十万套冬衣，可按宫廷规矩，向各贵族封地征调，但不得加重平民赋税。若凑不齐，你就自请辞呈，回封地养老。”
阿尔弗雷德连忙躬身：“臣遵旨！”他额角渗出冷汗，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只能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按规矩征调粮草，又不引发贵族不满。
其他大臣看着这一幕，再也没人敢多话。西卡琉司让内侍官宣读了“加强边境巡逻”“整顿工部生产魔道武器”的旨意，大臣们均躬身领旨，动作整齐划一，再不敢有半分懈怠。
议事结束后，按照宫廷规矩，大臣们需按入殿顺序依次退殿，退殿时需再次朝着宝座躬身行礼。当最后一位大臣退出殿门，侍卫们整齐地抬手行礼，殿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西卡琉司靠在宝座上，闭上眼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她知道，暂时的礼仪整顿与旨意下达，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朝堂的腐朽、大臣的私心，像附骨之疽，不是靠几次训斥就能根除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穹顶的彩绘玻璃，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道道无声的叹息，笼罩着这座既庄严又腐朽的皇宫。
喜欢圣元纪事一双华传奇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圣元纪事一双华传奇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