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落下,长公主的车驾径自离去。
范嬷嬷带着穆云禾伫立原地,随后坐上虞瑾的马车。
绕着宫墙走了半圈,又从北侧宫门重新入宫,直奔天牢。
范嬷嬷拿着长公主的特殊令牌,畅通无阻,带两人走进逼仄通道。
穆云禾微微紧张的攥着袖口,目光却十分警惕。
最后,几人停在关押高娘子的牢门前。
“打开!”范嬷嬷下令。
牢头上前开门,跟着的几个狱卒,拎着刑具提着刀,站在稍远的地方候着。
高娘子靠着一堆腐败了一半的稻草坐着,看见几人,也没动,只呆滞抬起眼眸,冷笑了下。
“要送我上路了吗?”
“再问你一件事。”虞瑾不跟她绕弯子,“司空简是你们的人?还是与你们有什么交易?”
观察澄明书院那些人的所作所为,虞瑾自己倾向于后者。
事到如今,高娘子也没有遮掩的必要。
她道:“早年司空氏一族因为触怒龙颜,惨遭朝廷灭杀,司空简这一支,本也是必死无疑的。”
“先皇后,哦不,应该说是太后,太后仁爱,又惜才,暗中运作,瞒过陛下的耳目,保住了他们,又将他们护送了出来。”
“司空家的人,记下这一笔恩情。”
“司空简……”
高娘子说着,闭眼苦笑了下:“他和我们大晟的朝廷,有些血海深仇,效忠是不可能再效忠的,替公主殿下接触你们的赵王,并且替两位小公子掩饰行踪,是他还太后娘娘私人的人情。”
一码归一码,晟国皇帝下令追杀,叫司空氏惨遭灭族之祸,这是世仇。
但若不是晟国前面那位轩辕皇后的援手,他们连最后这条血脉都保不下。
如此行事,也算恩怨分明了。
“知道了。”虞瑾点头,一句废话没有,转身就走。
高娘子看得,都是一愣。
范嬷嬷转向穆云禾,语重心长:“我知你心中积怨已久,你是个知恩感恩,有情有义的好姑娘,前面这十年,就当喂了狗。你的日子还长,今日了结了因果,后面才能为了自己活。”
穆云禾原是满眼恨意,盯着高娘子的。
闻言,神情微顿,眼眶莫名湿了。
她父亲不靠谱,从小就是和母亲相依为命。
她的母亲,只是再平凡不过的女子,没有显赫的出身,也没有出类拔萃的本事,带他投奔魏家,帮人做活儿养活她,一心一意为她打算。
可是,她命苦也命短,早早就去了。
已经多少年,没有长辈这样苦口婆心教导她大道理了。
范嬷嬷会说这些话,是打从心底里为她好的。
“好!”穆云禾用力点头。
她想,她的确不能拿着魏家的恩情和魏书茵的仇恨,作为支撑她余生的全部动力了。
生而为人,她往这人世间走一遭,是该替自己活一遍的。
范嬷嬷露出个笑容,拍拍她肩膀,也转身离去。
高娘子听着二人对话,意识到了什么,身体下意识往后缩。
然则牢狱狭小,她背抵靠着墙壁,很快退无可退。
很快,猜想被印证,四名凶神恶煞的狱卒拎着一堆凝满血色的刑具出现。
穆云禾站在牢门外面,没有进去,她的眼睛里依旧带着彻骨恨意:“你放心,我不多算你的,当日你们对魏家姐姐做了多少,我就还你多少。她断了几根骨头,你就断几根。”
曾经,恨到极致时,她想将这高氏和她那位高贵的主子都关在暗牢里,日日夜夜承受魏书茵当初承受过的。
可范嬷嬷点拨了她——
就因为她痛恨她们曾经的行为,就更不能放纵自己变成和她们一样的人。
痛痛快快报了仇,她得放下过去,才能继续往前走。
“你……你什么身份?你凭什么对我动用私刑?”
当初折磨魏书茵时,高娘子是冷酷无情高高在上的刽子手,她怡然自得。
现在,她落在魏书茵的位置……
就因为太清楚魏书茵当初都经历了什么,她反而从心底生出无边的恐惧。
她想尖叫,想呐喊,想求饶。
然后,舌头就被割掉了。
如同,她当初对魏书茵做的一样。
虞瑾在外面没等多久,范嬷嬷出来,她打了招呼就先告辞离去。
回到侯府,问了下虞常河的情况,得知他也在补觉,虞瑾便也回去睡了。
这一觉,她心里惦记着别的事,没敢睡太久。
只睡了三个时辰左右,就再也躺不住。
爬起来醒了醒神,又喝了白绛递来的温水,她问:“什么时辰了?宣睦回来了吗?”
“再有个把时辰,天就要黑了,车骑将军还没回呢。”白绛道。
这几天宣宁侯府闭门锁户,主子带着护卫们忙进忙出,她们这些婢女却都被拘在家里。
可即便如此,也感受到了一门之隔,街上风声鹤唳的紧迫氛围。
白绛不免有几分唏嘘。
虞瑾简单用了饭,想了想道:“去取几样糕点用食盒装起来,再叫九叔备车。”
白绛迟疑:“您还要出去?”
虞瑾知她紧张,拍了她手背一下:“外头没事了。”
白绛对她的话,还是信的,心思稍定,下去安排。
虞瑾换上出门的衣裳,又挽了头发,出行依旧是带的两个会武功的丫鬟。
耿驭胜因为私产众多,有些为了掩人耳目,在府衙备案时,还是挂在旁人名下,再加上狡兔三窟,他隐匿藏起来的银钱宝物也比较分散……
宣睦搬了把椅子,在尚书府正院最开阔处坐镇。
杜珺和一起被派来的禁军的一位副统领负责协调人手,忙进忙出。
堆在宣睦面前的箱笼,隔一段时间就抬进来一批,一天下来,各处搜出来的钱财宝物数量之巨,叫杜珺看了都有点想跟着耿驭胜混的冲动。
虞瑾找过来时,浩浩荡荡的抄家行动已接近尾声。
杜珺眼睛努力不往那些财物上瞟,把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宣睦:“这是罗列出来的财物清单,另外耿府的管家、账房和耿……耿驭胜几个得宠的妾室子女,还在受审。据微臣审案多年的经验,他们有的手里应该有隐匿起来的财物,需要点时间才能撬出来。”
虞瑾过来,没有贸然进府,而是站在马车旁边等候。
恰巧庄林进来禀报,宣睦就没心思听杜珺说了。
“这份清单我先送进宫去,后续你安排人,再把东西搬走,先送户部库房,宫里自会派人清点核对。”宣睦随手将册子往袖中一塞,抬脚就走。
和杜珺错身而过,扶了他肩膀一下,在他耳边道:“今日带出来的弟兄们辛苦,后续再撬出来的,你抽个几百两,和苗副统领带兄弟们吃顿酒,犒劳犒劳。”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饱草。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清廉和刚正不阿。
人情世故若是不通达,太拘泥于条条框框,是笼络不到人心的。
宣睦,从来就不是个死板之人。
杜珺这个京官,甚至比他更手段圆滑一些。
虽然这个钱,他们也能自己掏腰包,但没这个必要,九牛一毛而已,就算皇帝知道了,也会默许。
宣睦火烧屁股似的,就冲了出去。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虞瑾笑着,视线越过他去看他背后尚书府:“你这是……忙完了?”
“差不多了。”宣睦道,说着就将虞瑾扶上马车,“剩下一点收尾的事,杜大人会处理。”
他跟着虞瑾,踏上马车。
两人坐好,虞瑾先递了湿帕子给他擦手。
然后,才拎过食盒:“你一天没吃饭吧?先垫垫。”
抄家不用宣睦亲自动手,他坐在院中,闭目养神,是有短暂打了几个盹儿养精神的,饭确实没时间吃。
不提还好,看见吃的,顿感饥肠辘辘。
一盒子四样糕点,虞瑾拿的都是大份,他也很快一扫而空。
“这些甜食,会不会越吃越饿?”虞瑾问。
宣睦又擦了一遍手,笑道:“觉得饿,那是嘴巴馋,果腹够了。”
他从军十多年,在饮食方面,早没那么讲究了。
两人也没回府,而是先去的宫里。
这一次,虞瑾呆在马车里等在宫外,宣睦独自进去送账本。
时间不长,他很快出来。
身后,竟又带着一队御林军。
虞瑾从马车里探出头:“你还有事?”
宣睦一笑,长腿一迈,依旧上了马车,砰的合上车门。
“走,顺路也去抄一趟英国公府!”
?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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