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带回来的说法，和开封府人听到的说辞是一样的：在冲霄楼底发现两具遗骸，经查，其中一具确认是白玉堂，而另一具，根据衣服样式和尸体残留的部分来看，应是襄阳王无疑。
大家都说，在最后，是白玉堂抱着襄阳王从冲霄楼上跳了下去。
展昭不信。
他太了解白玉堂了，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根本就不是白玉堂的风格。
白玉堂是很爱惜自己的，不管是性命，还是自己的心爱之物。
说不怕死，只是他对别的无关紧要的人的一种说辞罢了。
别人的死与他无关，怕与不怕，他并不在乎。
他更不会与人同归于尽。
因为在白玉堂看来，这种极端的作法简直蠢笨至极，不论如何，他都会不这样做。
白玉堂若不是自己跳下去的，便只有一种可能，他是被人推下去的。
只是，另一个人是不是襄阳王，这并不能够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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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日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你记得吗？”展昭问萧华。
“哪句？”萧华反问。
他守在灵棚前烧纸，几天下来，他人瘦了一大圈，恐怕是连续守灵，萧华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眼眶深深陷了进去。
展昭的脸色也比他强不了多少，两个人蹲在灵棚前，活脱像两只瘦脱了相的猫头鹰，只剩下四只眼睛，还在滴溜溜地转着。
“打不过，就跑。”展昭同萧华一起烧纸，“他常说这句。”
萧华抬起头，一脸迷茫的样子，“这是他说的？不可能！他平日最瞧不上逃跑，怎么可能说这个。”
“可是他最常与我说的，就是这句，那次在山上被驸马都尉袭击，他也同我说了这句。”
“你什么意思？”
“我是想……”展昭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有没有可能，这是他的障眼法，他其实早就跑了。”
“跑了？那为什么不回家？是躲你，还是躲我？”萧华反问，“再说，他身上没有钱，能跑到哪去？”
展昭没有回答，这只是自己的猜测，他非常希望自己猜的是真的。
“我也曾不止一次想过，这是假的。但想来想去，实在没有理由，也没有合理的解释。也许，他是被人推下去的；也许是他自己逞强，不小心踩中了机关掉下去了；也许，他是被人打死，又扔下去的。总之，他不在了，这是事实。”
萧华说完，又低头烧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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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展昭不信。
带着这些疑问，展昭决定自己去跑一趟，他将官服和辞呈留在开封府，与欧阳秋、季李等人告别后，他又向包拯辞行。
包拯此时已没有什么话要叮嘱他，除了说一切小心，也希望他能找到白玉堂，不使他一人在外。
展昭一身便装，轻装简行，手里只一个包袱和巨阙，他匆匆穿行在汴京城内。
街道两边，铺子的叫卖声仍很热闹，大街上人流如织，行色匆匆的闲汉们，仍拎着食盒跑来跑去。
挑担子的提壶茶人，在拼命叫嚷着自己的茶最好喝。
挑担子卖果子的商贩，在兜售时下最新鲜的应季果子。
还有送水的驴车、走街的货郎、送米的袋家等等，汴京大街一如既往地热闹。
而这一切，都丝毫不会让他停下脚步，周围的热闹似乎也与他无关。
展昭小心地避让人群，他穿过瓦子，戏台前，说书人正在讲着热闹：
“白玉堂小心张望，原来是一缕灯光，直照到楼上的一个灯毯，顺着灯光望过去，只见半空中有绒线系着一个小小的锦匣。白玉堂本想向前几步，瞧个究竟，但他脚下才刚挪动，竟传来松动的声音。他只说声不好！紧跟着，便觉得身体往下一沉，刹时，全身上下尽是利刃，四肢俱断，躯体尽碎，已体无完肤。随着一阵锣声，四处放箭，白玉堂躺的地方立刻犹如刺猬一般。铜网之下，只剩一摊零碎不堪的血肉，连面孔都分辨不清。有人看见散落的衣裳碎片，凭此可认出尸骸之主——就是大闹东京的锦毛鼠白玉堂，命丧冲霄楼。”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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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沙门岛。
狱卒接过一个装钱的袋子，掂了掂，回头向牢狱中喊，“天字173号，出来！”
远处响起一阵细碎的声音，随着牢门响动，一阵高大、瘦弱的男子出现在阴影中。
将近一年的时间，沙门岛的艰苦，几乎将贺正廷变了一个人。
头发、胡须像野草一样，胡乱长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也没有了往日的白皙，常年被海风吹得粗糙，晒得黝黑，两颊泛红，嘴唇干裂得如枯井。
只有他的一双眼睛，仍明亮、清澈，远远闪着幽光，竟好像是一匹狼从幽暗的通道中走出。
“你有福气，有人花钱将你保出去了。”
“可我是朝廷官员……”
“无事，这里到处都是替死鬼，随便找一个，报上你的名字，送报朝廷就是了。快走吧。”
狱卒颇有些不耐烦，忙着将贺正廷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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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站着两个高大的男子，其中一个向贺正廷施了一礼，恭敬道，“是贺大夫吧？我们是受襄阳王之命，来接您到襄阳去的。”
“襄阳王？我不认识他。”
“贺大夫认识王爷，就是之前的魏王，现在已获封为襄阳王。”
“原来就是魏王，”贺正廷想起来了，“这位王爷以前常往国公府跑，待人却极是和善，我记得他，可是，我一个罪臣，他来找我做什么？”
其中一个男子向前一步，向贺正廷低声道，
“贺大夫可还记得白家员外？”
贺正廷凛然一惊，顿时变了脸色，“我怎么可能忘了他？！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被送到这个地方来。”
“这就是了，贺大夫，王爷就是为了这个才请您去的。”
贺正廷脑子转得极快，刹那间已经明白了，他微微一笑，眼睛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看来，王爷同我的心思竟是一样的。既然王爷费心将我从这地方带出去，我自当效命，定不负王爷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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