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嫔这下子真成笑话了，但太后明显凤颜不悦，众人也不敢露出半分笑意，嫔妃们俱低着头，或严肃、或恭顺。
舜英叹了口气，秉承着保护稀有物种的想法，对太后柔声道：“太后娘娘，僖嫔只是过于心直口快，并无对您不敬之意。”
太后自然明白这点儿，要不然也不会仅仅只是指派教引嬷嬷了。
舜英的举动，叫僖嫔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贵妃一会儿坑她，一会儿又救她，这也太善变了吧？僖嫔不敬地腹诽着。
太后叹了口气，对僖嫔道：“你也这把年纪了，还这般冒失怎么成？回去之后，好好学，记得以后多看多听，少言少语！”
僖嫔讷讷称是，尴尬归位。这下子虽多了个教引嬷嬷，俨然跟妃子们一般待遇，但僖嫔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宜妃掩唇偷笑，又笑吟吟道：“说来，有些日子没见德妃姐姐了，姐姐瞧着有些憔悴呢。”
被关了半年，换谁不憔悴？
德妃抚了抚鬓角，露出温婉的、谦和的又有些黯然神伤的浅笑，“我自是老了，不及宜妃姐姐光彩照人。”
舜英一愣，“你们俩谁大？”怎么都互称姐姐？
宜妃笑嘻嘻道：“臣妾与德妃姐姐同庚，臣妾是腊月生辰，德妃姐姐是四月。”
舜英古怪地瞅了德妃一眼，你特么是有病么，管比自己年纪小的宜妃叫姐姐？
德妃垂下头，看似十分温顺的样子，“宫中姐妹，又岂能仅以年岁论长？宜妃姐姐比我早侍奉皇上，也比我早封嫔，后来虽然同封为妃，但位次亦在我之前，因此该尊称一声‘姐姐’的。”
舜英无语。
太后面有几分不耐烦之色，“算了，德妃爱叫便让她叫去吧！”——面上倒是谦恭，暗地里便两说了！
见太后对自己仍有不满之色，德妃暗自心惊，原以为太后突然开恩，比如是已经原谅了她。没想到竟只是表面“宽宥”。德妃忽地想起，昨日，佟贵妃来过……
难不成——
德妃心中暗恨，又来坏本宫好事！
舜英笑着与宜妃道：“你瞧着倒不像与德妃同庚。”那脸蛋，分明是年轻了四五岁的样子。
宜妃笑得灿烂，“贵妃娘娘这话倒是叫臣妾有些不好意思了呢。”说着，她拿眼角睨了德妃一眼，贵妃这是在说她年轻，亦是在数落德妃显老呢！
太后亦笑着与贵妃舜英打趣：“宜妃瞧着是不大稳重！”
宜妃看得出来太后是在说笑，便嗔笑道：“太后又取笑臣妾了！”
太后眉开眼笑，一时场面倒是真的乐呵了起来。
众人跪安的时候，太阳已经高升。
宜妃正琢磨着要不要顺势邀请贵妃去吃茶，或者去景仁宫讨杯茶喝，就这么犹豫的工夫的，贺圣朝已经快步近前禀报：“贵主子，皇上驾临景仁宫，您快些回去吧。”
见状，宜妃便识趣地闭嘴了，与众人一起屈膝恭送贵妃。
贵妃仪舆转眼远去，荣妃笑着对宜妃道：“要不要去我宫里喝杯茶？”
宜妃一愣，这正是她方才想对贵妃说的话，倒是巧了！宜妃笑靥如花，欣然点头，又吩咐随从太监道：“去接十六阿哥一并去启祥宫。”
荣妃与宜妃各自上了肩舆，并排而行。
德妃悄然走到惠妃跟前，柔声道：“惠妃姐姐……”
惠妃心下一凛，立刻道：“我宫里还有事，先告辞了。”于是也飞快登上了肩舆。
今日连碰了两鼻子灰，德妃脸色黑沉得难看，偏偏剩下的六嫔到底位份低些，不好抢在德妃前头动身。
偏偏寒风乍起，敏嫔紧了紧身上斗篷，暗暗叹气。
端嫔心下有些不快，忙提醒道：“德妃娘娘，起风了。”
德妃回首冷冷地瞥了端嫔一眼，她失势的时候，端嫔可还跑到太后跟前搞了她一状！若没有这份状告，兴许太后不至于至今都不肯原谅她！
德妃这冰冷的眼神让端嫔有些发怵，德妃虽然今非昔比，但她也不是什么得势得宠的人啊！
见状，良嫔赔着笑脸道：“端嫔妹妹也只是怕娘娘冻着。”
德妃顾念着此处是宁寿宫外，自是不好发作，便一甩袖子，也登上了肩舆远去了。
端嫔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低声咕哝道：“神气什么！”——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德妃娘娘啊！
良嫔低声道：“少说两句吧。”德妃有那么多儿女，又岂是一介嫔位得罪得起的？
景仁宫暖阁中，康麻子正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手里端着一盏碧螺春，悠闲自在地品着。
舜英虽不乐见这厮，但少不得规规矩矩见了一礼。
“朕就是顺道过来瞧瞧。”康熙一脸温和闲适之态，他抬了抬手，“莫要拘束，坐吧。”
舜英便上前落座在罗汉榻上，与康麻子只隔着一张小小的红木倭角炕几。
噫！近距离观看，康麻子那张脸更是叫人没看了！
舜英忙别开目光，顺手从一旁的月牙几上抄了个佛手把玩着。
康熙目光幽邃冷寂，但立刻又是温和的面庞了，“朕听太后说，放恩宫女，是你的谏言。”太后还特意揽在自己身上，这简直是把佟二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了！
真不晓得这个佟二到底哪里讨人欢心了？！
“只是不忍心她们在宫中蹉跎半生罢了。”这个时代人均年龄惨不忍睹，宫女往往十二三岁就进宫了，十七八年为奴为婢，真是堪称半生了。
虽然宫女不是奴籍，却与奴籍无异了。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就要离开父母的怀抱，参加内务府小选，一旦选入宫，先得跟着严苛的嬷嬷学习规矩，学规矩期间是没有俸禄的，还动辄挨训受罚，熬两三年光景才能出师，然后分配到各宫当差。
有钱的还能塞银子，没钱的只能看运气。若是运气不好，摊上个脾气不好的主儿，便更有苦头吃了。
能分配到景仁宫的，算是运气好的。宫女一年俸禄只有六两银子，比起穷苦人家算多的了，可这是宫里，处处都要花钱，这点子俸禄只怕连打点都不够。
景仁宫赏赐丰厚，因此宫女日子才过得稍微好些。但若要叫她们熬到三十岁才能出宫，未免太残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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