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袋还贴在腿边,沉得像是装满了石头。我站在地铁口,抬头看站牌上的字被阳光照得发白。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裤兜里的纸条——那张关毅手写的入职通知,边角已经起了毛。我把它抽出来又塞回去,想确认它还在。
地铁门开的时候,风卷着热气扑过来。车厢里人不多,我靠着门站,布袋搁在脚边。有人瞥了一眼那个洗得发灰的帆布包,又迅速移开视线。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鞋头有点裂了,昨天出门前我妈拿湿布擦过一遍,可痕迹还在。
出站后走了十分钟,诚艺娱乐的大楼突然就立在眼前。玻璃墙反着光,照得人睁不开眼。我停下脚步,抬手挡了挡太阳,手心有点出汗。t恤袖口我又捋了一下,生怕皱着。前面几个穿西装的年轻人走进旋转门,我站在原地多站了三秒,才跟着迈进去。
前台坐着个穿白衬衫的女孩,抬头看见我,直接叫了我的名字:“姜美丽?关总监让你到了直接上去,他在三楼等你。”
我点点头,喉咙里“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电梯往上走,数字一格一格跳。我盯着镜面墙里的自己,头发扎得马虎,脸上没化妆,连唇膏都没涂。镜子里的人和这电梯里的光洁冷清格格不入。我伸手按了按鬓角翘起的一缕头发,又放下。
门开时关毅就站在外面。他没穿正装,黑色夹克,牛仔裤,手里拿着个平板。看见我,点了下头:“来了。”
“嗯。”我把布袋提起来一点。
“走吧。”他转身往前走,步子不快也不慢,“先带你转一圈。”
走廊很长,两边墙上贴满海报。有男团,有女歌手,照片里的人都笑得标准,灯光打在脸上像镀了层膜。我一眼就认出其中一张——上个月在音像店门口听过的那首《夜光》,封面就是这个穿红裙的女人。她站在舞台中央,一只手抬起,指尖像要触到光。
“这是上季度冠军专辑。”关毅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她叫林晚,三个月前第一次进录音室,站了十分钟就哭了。”
我没吭声。
“不是因为唱不好。”他继续走,“是因为耳机里回放的声音,和她平时听的自己,完全不像。”
我低头看着地板,光可鉴人,映出我和他并行的影子。脚步声被地毯吸掉,安静得有点发闷。
“录音室在五楼,声乐指导在四楼,造型和宣传在六楼。”他语速平稳,像在念流程,“你现在不需要进组,也不用见媒体。第一阶段是基础测试,看看你的音域、发声习惯、听觉反应。”
我小声问:“要多久?”
“看你自己。”他说,“有人一周出数据,有人要一个月。”
走廊拐了个弯,前面传来音乐声。是舞曲,节奏快,还有人喊节拍。关毅没停步,但声音是从左边一扇半开的门里传出来的。我经过时忍不住看了一眼——里面几个人正在排练,穿统一的黑色训练服,汗水浸湿了后背。有个女孩跳到一半,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停了半秒,又迅速转回去。
关毅没解释,也没催我走。我们继续往前,到了茶水间门口。
“以后这里可以随便用。”他指了指门,“咖啡、茶、微波炉都有。员工卡我让人给你办了,待会儿前台会通知。”
我摸了摸口袋,那张纸还在。
“你先在这儿等两分钟。”他说,“我去拿点资料,马上回来。”
我站在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没推。走廊尽头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女孩走过来,一个化了全妆,眼线拉得很长,耳坠是银色的星星,晃着光。另一个提着包,边走边说:“造型组说下周要拍新歌预告片,得提前试妆。”
她们从我身边经过时,脚步没停。那个戴耳坠的女孩扫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布袋上,又滑到我脸上。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身后的女孩低声答:“新来的练习生吧。”
“听说是关总监亲自招的。”那人声音压低了点,“没背景,也不知道什么来头。”
我没动,也没回头。手伸进口袋,把那张纸捏得更紧,边角硌着掌心。
我推开门走进去。里面没人,长桌靠墙,咖啡机闪着绿灯。我走到饮水机前,拉开纸杯架,取了一个。倒水时手有点抖,热水溅出来一点,烫到手指,我缩了一下,但没放下杯子。
水倒满,我喝了一口。太烫,舌尖立刻麻了一下,可我还是继续咽下去。喉咙里像被火划过,但我没咳。
我把杯子放在桌上,盯着水面微微晃动的纹路。窗外有风,吹动百叶窗,光影在桌面上来回爬。我低头看自己的影子,歪斜地印在水里,一晃就碎。
走廊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单人的。我抬头,看见那个戴星星耳坠的女孩从门口经过,这次她没看我,但脚步慢了一瞬。她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似乎在看什么视频。我瞥见画面一闪——是《夜光》的现场剪辑,镜头扫过观众席,最后停在一个模糊的身影上,正在后台角落唱歌。
她往前走了几步,停下,低头点了两下屏幕,把视频关了。
我站在原地,手指还捏着纸杯。水面上的影子慢慢静下来,重新拼出我的脸。
关毅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文件夹。他看了我一眼:“等很久了?”
“没有。”我把杯子放进回收桶。
“走吧。”他转身,“先去人事办卡。”
我们往电梯走。路过一面落地镜,我眼角扫到自己——t恤、帆布鞋、旧布袋,站在这群光鲜的人中间,像走错了片场的群演。关毅走在我前面半步,背影挺直,步伐稳定。
我低头看自己的鞋。裂口还在,可我没躲。
电梯门开,他先进去,我跟着。他按下四楼。
“你知道林晚后来怎么了?”他突然说。
我摇头。
“她录了三天,一条没过。第四天早上,她把自己关在录音室里,唱了整整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眼睛红,但笑了。”他看着楼层数字,“她说,‘原来我声音里有我自己。’”
电梯“叮”了一声,门缓缓打开。
我站在门口,没动。
关毅看了我一眼:“你怕吗?”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没等我回答,只说:“怕就对了。不怕的人,才不适合这儿。”
我迈步走出电梯,脚踩在四楼地毯上,软得听不见声音。
走廊尽头传来钢琴声,是《夜光》的前奏,弹得不完整,断断续续。我听着那旋律,一步一步往前走。
手指伸进裤兜,把那张入职通知又摸了一遍。纸已经软了,边角卷起,可字还清楚。
我把它重新塞好,跟在他身后,走进声乐指导室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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