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文件夹,沿着走廊往前走。四楼的地毯还是软的,踩上去没声音。钢琴声停了,走廊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在头顶嗡嗡响。关毅说先办卡,可他人去了人事部接电话,让我先在这儿等。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夹,边角有点卷,是我一路上攥的。t恤袖口又滑下来一点,我把它往上拉了拉,没拉整齐。
茶水间就在前面,门开着条缝。我想喝口水,喉咙有点干。刚往前迈一步,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那个送快递的,真进来了?”
“可不是嘛,刚才还在走廊晃呢。关总监亲自带的,跟个木头人似的。”
我停住脚,手指扣住文件夹边缘,没再往前。
“听说连试音都没过,就靠一张脸进来的?”
“脸?你没看她穿的什么鞋?帆布的,都开胶了。造型组要是给她做形象,得从头扒了重来。”
“关键是,她凭什么啊?咱们哪个不是 audition 了三轮?她倒好,直接走后门。”
我站在门外,没动。风吹得门缝微微晃,我能看见里面两个女孩背对着门站着,一个端着咖啡,另一个低头刷手机。她们的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句都清楚。
“你说她会不会……跟关总监有什么?”
“不然呢?诚艺什么时候收过这种人?连简历都没有,听都没听过。”
我下意识摸了摸裤兜,那张纸条还在。边角已经磨得发毛,字迹却还看得清。我把它捏在手里,纸有点湿。
她们继续说:“等她上声乐课你就知道了,肯定站都站不稳。听说她连谱都不识,唱个歌还得用手机录音对调子。”
“笑死,咱们公司要变成选秀场了?”
“反正她待不长。关总监再护着,也得看成绩。等她第一次试唱翻车,估计自己就滚了。”
我盯着地面,瓷砖缝笔直地延伸到门边。我的影子卡在缝上,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里。
我想抬脚走,可腿没动。她们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把我钉在这儿。我不是没想过别人会怎么看我。送快递的时候,客户接过包裹,眼神扫过我身上工服,我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可那时候,我只是个送货的,没人指望我多体面。
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站在这儿,是因为我想唱歌。
可她们不知道。
“哎,你说她要是知道我们在说她,会不会哭?”
“哭?她连哭都哭不好看吧。你看她那脸,连粉底都没打过,哭起来还不花成一团?”
我闭了眼。
再睁开时,我松开了文件夹。它垂在身侧,像一块废铁。我想告诉她们,我昨晚录了三遍《夜光》,直到嗓子发哑;我想说,我小时候在KtV唱舞,老板主动给我免了单;我想说,我妈把我的票根都收着,连光盘都刻了五张。
可我说不了。
我不是来吵架的。
我转身,脚步很轻,往后退。走廊尽头有扇窗,阳光斜进来,照在墙上。我贴着墙走,避开茶水间的视线。走到拐角,我靠住墙,瓷砖冰凉,贴着我的背。
我掏出那张纸条。
“姜美丽”三个字印在上面,黑的,工整的。我盯着它,第一次觉得这个名字不像是我的。它像是贴在别人身上的标签,干净、光鲜,而我站在这儿,鞋裂了,衣服旧了,连呼吸都不敢重。
远处传来笑声,是那两个女孩出来了。我立刻把纸条塞回去,低头快步往洗手间走。
洗手间没人。我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在脸上。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我抬头看镜子。
镜子里的人头发乱,脸湿,眼底有点红。我用纸巾擦了擦,用力抹平嘴角。不能慌。关毅说怕就对了,可没说要躲。
我深吸一口气,把袖子拉下来,整了整衣领。文件夹还在我手里,我把它抱紧了些。
走出洗手间,走廊空了。我往人事部方向走,脚步比刚才稳。转过拐角时,迎面走来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叠表格。他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脚上。
我没停,也没低头。
他让了半步,我从他旁边走过。手指又摸了摸裤兜,纸条还在。
人事部在走廊尽头,门开着。关毅站在里面,正和前台说话。他看见我,点了下头:“等你一会儿了。”
我走进去,把文件夹放在桌上。
“卡办好了?”我问。
“嗯。”他递给我一张浅灰色的卡,“以后刷这个进出。”
我接过,卡面很光滑,映出我模糊的脸。我把它翻过来,背面写着我的名字,打印的,不像那张纸条。
“接下来几天,你先做基础测试。”他说,“声乐老师会安排时间,不用急。”
我点头。
“有不舒服的地方,直接跟我说。”
我没吭声。我想说茶水间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说了又能怎样?她们不会改口,我也没法证明什么。
证明得靠唱。
我捏了捏卡,边缘有点硌手。
“我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我突然说。
关毅看了我一眼,没接话。
“但我想知道,我能去多远。”
他静了两秒,说:“那就走着看。”
我转身往门口走。经过茶水间时,门关着。我放慢脚步,听见里面又有人在说话。
“听说造型组下周要给新人试妆。”
“哪个新人?”
“还能有谁,就那个——”
我推开门。
她们站在咖啡机前,一个抬头看见我,话戛然而止。另一个手里的杯子差点没拿稳。
我没看她们,径直走到饮水机前,拉开纸杯架,取了一个。倒水时手稳,没抖。热水满了,我喝了一口。
烫,但没皱眉。
我把杯子放进回收桶,转身出门。
走廊很长,我一步一步往前走。手指在裤兜里摩挲着员工卡,光滑的表面被我捏出一道印子。
拐过弯,声乐指导室的门关着。我停下,抬手敲了敲。
没人应。
我靠着墙等。头顶的灯亮着,照在地板上,一圈白光。我低头看自己的影子,缩成一团,但没碎。
远处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站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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