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离开的第六个月,京城的天,终于放晴。盛夏的暖阳,穿透薄薄的云层,给这座肃杀了数月的皇城,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辉。
御书房内,依旧是沉闷的,空气里,全是奏折堆积的陈旧纸张气味,和朱砂的淡淡铁锈味。苏晚晚坐在那张属于帝王的御案后,面前的奏疏,已经堆成了小山。
她一身深青色的宫装,长发只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落在颊边,衬得那张脸愈发的小,也愈发的苍白,她已经连续三日,宿在御书房的偏殿。
“娘娘。”青画端着一碗刚热好的燕窝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将粥碗放在她手边,“王德佑和韩世忠他们,今日在朝上,又开始拿礼制作文章,说您一个妇道人家,久居御书房,不合体统。”青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让他们说。”苏晚晚的目光,没有离开手中的兵部公文,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本宫若是退了,才是真的遂了他们的意。”
她很清楚,那些老狐狸是在试探她的底线,他们巴不得她这个皇后,只是个摆设,好让他们趁机把持朝政,安插亲信。苏晚晚的指尖,在一行字上停了下来。那是兵部关于下一批粮草筹措的奏疏,言辞之间,满是推诿与哭穷,“青画。”
“奴婢在。”
“传话给兵部尚书,就说本宫看他为了国事日夜操劳,身子都亏空了,特意赏他几斤上好的人参补补身子。告诉他,若是三日之内,第二批粮草还不能出京,本宫就亲自去他府上,帮他清点一下家产,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变卖了充作军饷。”
青画顿时喜笑颜开,“是,奴婢这就去。”
就在青画转身欲退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内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了调,“娘娘!娘娘!大捷!北疆八百里加急!大捷啊!”
苏晚晚握着朱笔的手,猛地一颤,一滴殷红的朱砂,落在面前的公文上,迅速晕开,像一朵盛放的玫瑰,她缓缓抬起头,那名内侍已经扑跪在地,高高地举起手中的明黄卷轴,“陛下于代州城外,夜袭鞑靼先锋营,大破敌军!后于鹰愁涧,阵斩鞑靼大王子阿古拉!三日前,陛下亲率三千铁骑,奇袭雁门关,于鞑靼王帐之中,斩杀鞑靼大汗!”
内侍越报越兴奋,声音激动地破了音,“如今,鞑靼新汗哈丹已与我大周签订盟约,二十年之内,绝不来犯!并承诺,年年朝贡牛羊三万,战马三千!陛下……陛下不日,即将凯旋归朝!”
北疆大捷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压抑了数月的阴霾,被一扫而空。街头巷尾,百姓们奔走相告,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与激动,鞭炮声从城东响到城西,不绝于耳。
苏记食肆的壹号餐,今日破天荒地加了一道红烧肉,秦芳亲自掌勺,给每个来吃饭的百姓,都多添了一大勺米饭。 “吃!都给老子使劲吃!”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激动地拍着桌子,“咱们的陛下,就是天神下凡!咱们的皇后娘娘,就是活菩萨!”
玉容坊内,那些平日里只会计较哪家胭脂更好,哪家珠花更俏的官家夫人们,此刻也都在议论着这场不可思议的大捷。
“听说了吗?陛下亲率三千人,就端了鞑靼人的老巢!”
“何止啊!我还听说,陛下在万军从中,取了鞑靼大汗的首级,就跟探囊取物一样!”
“咱们这位陛下,真是……真是前无古人啊!”
而那些前几日还在家中密会,串联着想要给皇后一个下马威的官员们,此刻却都闭门不出。
王德佑府上,名贵的瓷器碎了一地,他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韩世忠则是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额上全是冷汗。他们低估了这位年轻帝王的铁血与手腕,也低估了那位看似温婉,实则雷厉风行的皇后。
月余后,大军凯旋,京城万人空巷。百姓们自发地涌上街头,手里提着果篮,拿着鸡蛋,翘首以盼。
苏晚晚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一如萧衍出征那日,她换上了那身明黄色的、最隆重的皇后礼服,凤冠霞帔,在盛夏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那面熟悉的,绣着狰狞兽纹的玄黑大旗,走在最前面的,是那匹神骏非凡的乌骓马,马背上是那个她刻在心尖上的男人。他依旧穿着那身玄黑色的重甲,阳光落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神性的光辉。他是大周的战神,是百姓的守护神,也是她苏晚晚的保护神!
萧衍的目光,穿过鼎沸的人潮,越过厚重的城门,落在了城楼之上,那抹最耀眼的明黄之上。他看到了她,看到她眼中的光,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璀璨,他对着她展开最开怀的笑容;苏晚晚也笑了,她抬起手,朝着他的方向,轻轻地挥了挥。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对视、一个微笑之中。
萧衍翻身下马,他迅速经过接驾的文武百官和百姓们,快步跑上那高高的城楼,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她的面前,他看着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与思念,“阿姐,我回来了。”
苏晚晚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血丝,看着他清减了许多的脸颊,眼眶一热,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下巴上零乱的胡茬,她踮起脚尖,在他布满风霜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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