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溟之渊的浪涛比往日更加狂暴,青黑色的海水如同沸腾的墨汁,狠狠拍打着渡厄舟的船舷,溅起的水花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落在甲板上便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寒霜。林风握着骨笛的手指微微发颤,并非因为寒冷——笛身传来的灼烫感几乎要将他的掌心烧穿,那些蜿蜒的血纹如同活物般在笛身上游走,顺着他的指尖蔓延,在腕间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仿佛某种无声的印记。
“这笛子里……藏着东西。”君无痕的离火剑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嗡鸣,剑身上竟清晰地映出骨笛的虚影,无数细碎的光点正从笛尾的雕花处溢出,像被戳破的星囊里散落的星子,“是灵识,好多人的灵识,都被困在里面。”
叶灵的机关环突然投射出一片柔和的光幕,将那些四散的光点一一接住。光幕上瞬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脸,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稚气未脱的垂髫少年,甚至还有几个林风在九霄阁见过的熟悉面孔——他们都是近百年来莫名失踪的修士,江湖上只留下“寻道未果,陨落途中”的传说。
“他们没死。”叶灵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指尖轻轻划过一张年轻修士的脸,眼眶微微泛红,“这是我祖父的师弟,三十年前说要去东溟之渊寻找机缘,从此杳无音信……他竟然还活着?”
林风深吸一口气,将骨笛轻轻贴在眉心。那些在光幕上乱窜的光点突然安静下来,如同找到了序章的文字,化作一段段破碎的记忆片段在他脑海中闪现:有人在暗无天日的石窟里用鲜血刻下求救符篆,有人被无形的锁链捆在冰冷的祭坛上,灵识正被一点点抽离,还有人对着一块发光的晶石喃喃自语,反复说着“要找到‘无根石’才能破阵……”
“是‘锁灵窟’。”君无痕突然开口,目光凝重地看向西北方的雾霭,那里的雾气浓得化不开,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我爹的剑穗里藏着半张残缺的地图,标记的禁地入口就在那片雾里,标注的名字就是锁灵窟。”
渡厄舟破开厚重的雾霭时,林风闻到一股熟悉的檀香——那香气与母亲苏婉留在旧物箱里的熏香气息一模一样,温暖而宁静。石窟入口的石壁上,刻着与骨笛血纹同源的符文,只是被人用墨汁草草涂过,隐约能看出底下覆盖的“九霄”二字,笔画凌厉,带着九霄阁特有的肃杀之气。
“是九霄阁的人做的。”叶灵取出机关钳,小心翼翼地刮开表层的墨层,底下露出一道清晰的剑痕,与她父亲佩剑的纹路分毫不差,“我爹生前说过,阁里有个秘密祭坛,用来豢养‘噬灵虫’,难道……这些失踪的修士都被抓到这里当虫饵了?”
话音未落,整座石窟突然剧烈震颤,头顶的钟乳石“簌簌”砸落下来。林风挥起骨笛格挡,骨笛与石笋碰撞的刹那,整座石窟的符文都亮了起来——原来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阵眼,他们刚踏进的,竟是一个能吞噬灵识的困灵阵,而他们自己,成了闯入阵中的猎物。
“抓稳了!”林风将骨笛横在胸前,笛身的血纹突然暴涨,在船周织成一道厚实的金光罩。那些被吸入阵中的灵识光点,像是找到了归宿般纷纷撞向光罩,竟在表面拼出一张清晰的人脸——是苏婉年轻时的模样,眉眼温柔,正对着他们轻轻摇头,仿佛在警示什么。
“娘?”林风的指尖轻轻抚过光罩,那张脸突然动了动,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却带着君无痕父亲特有的沉稳:“阿风,别碰祭坛中央的黑石,那是噬灵虫的母巢,一碰就会惊动所有虫群……”
话没说完,光点突然溃散成漫天星火。石窟深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像是有无数虫子在疯狂嚼食石头,听得人头皮发麻。君无痕的离火剑突然指向左前方的阴影:“那里有活物!”
阴影里窜出的不是虫,是人。一个穿着九霄阁长老袍的老者,手里提着一串发光的锁链,链上拴着几个眼神空洞的修士——正是光幕上见过的面孔,他们的灵识显然已被抽走大半,只剩一具躯壳。老者的指甲泛着青黑,嘴角挂着粘稠的涎水,看到他们就发出“嗬嗬”的怪笑:“又来送灵识的?这‘无根石’养的虫,就缺你们这种带特殊灵根的嫩肉,正好给母巢补补养料。”
“我爹就是被你抓来的!”君无痕的剑刃爆出青蓝色的火焰,离火如同活物般顺着锁链烧过去,却被老者袖中飞出的黑虫瞬间扑灭。那些虫子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啃食火焰的模样,像极了记忆里啃食灵根的噬灵虫,贪婪而凶残。
“你娘没告诉你?”老者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手中的锁链突然收紧,被拴的修士发出痛苦的呻吟,灵识之光在链上明灭不定,“苏婉当年就是不肯交出‘镇魂曲’的谱子,才被虫群啃了灵根……哦对了,她最后还让我带句话给你——”
林风的骨笛突然失控般剧烈震颤,血纹疯狂闪烁,像是在抗拒什么可怕的真相。老者的声音陡然尖利,带着撕裂般的恶意:“她说后悔生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自己都护不住,还妄想救别人?”
“你撒谎!”林风的灵力瞬间暴走,金光罩猛地向外扩张,将周围的钟乳石震得粉碎。那些扑上来的黑虫被金光扫过,纷纷化作飞灰,却在落地前爆出更多细小的虫卵,密密麻麻,看得人脊背发凉。叶灵的机关环突然响起尖锐的警报:“虫巢在祭坛底下!再不破阵,整座石窟都会被虫卵填满,到时候谁也跑不掉!”
君无痕的离火剑突然转向祭坛,剑光如电,劈开那块黑石的刹那,林风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无数噬灵虫围着一块心脏状的黑石疯狂蠕动,石上刻着的“无根”二字,正被虫群啃噬得只剩一个“无”字。而在石缝里,嵌着半支断裂的骨笛——正是母亲当年带走的那一支,笛身上的血纹虽黯淡,却依旧能看出与手中骨笛的联系。
“原来‘无根石’不是石头……”林风的声音发颤,终于明白过来,手中的骨笛与断裂的笛身产生强烈共鸣,血纹顺着石缝爬上去,如同燎原之火,将啃噬的虫群烧成灰烬,“是娘用自己的灵根养的阵眼,她一直在用最后的力量压制虫巢!”
老者见势不妙,突然甩出一把淬了虫液的匕首,寒光直刺林风心口。林风侧身避开,匕首却擦着他的腕间飞过,刺破了金光罩的一角。君无痕毫不犹豫地扑过来挡在他身前,匕首深深没入肩胛,黑血瞬间漫透了衣袍——那是噬灵虫的剧毒,触之即腐。
“无痕!”林风急忙接住倒下的少年,骨笛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响,血纹如蛛网般蔓延开来,将整座石窟的符文连成片。那些被囚禁的修士灵识,仿佛受到感召,突然化作一道道光箭,齐齐穿透了老者的胸膛。
“不可能……”老者倒在地上,看着从虫巢里飞出的无数光点,突然认出了什么,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你娘的灵识……竟一直藏在笛子里!她一直在等这一天……”
林风没理会他的哀嚎,指尖凝聚起骨笛的金光,轻轻按在君无痕的伤口上。骨笛悬浮在半空,自动奏响镇魂曲,悠扬的旋律中,血纹顺着伤口钻进君无痕的体内,像无数细小的触手,将黑血一点点逼出来,伤口处泛起淡淡的金光。
“别睡。”林风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泛红,“你爹还在等我们,我们要带他回家。”
君无痕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虚弱地指了指祭坛的方向:“石……石头上的字……”
林风转头望去,虫巢被金光扫过的地方,竟露出一行新刻的字——“根在心中”,笔锋温柔,正是母亲苏婉的笔迹。
石窟突然再次剧烈摇晃,头顶落下的碎石越来越密集,叶灵抱着机关环大喊:“快走!阵眼破了,石窟要塌了!”
林风背起君无痕,骨笛在前方开路,血纹扫过之处,落下的石块纷纷化作光点,不再伤人。他没看到,在他们冲出石窟的瞬间,祭坛上的黑石突然裂开,飞出一道柔和的白光,如同母亲的手轻轻拂过,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骨笛深处,笛身的血纹因此变得更加温润。
渡厄舟驶离雾霭时,林风摸了摸腕间的红痕,那里的血纹已变成一个完整的“根”字,带着淡淡的暖意。君无痕靠在他肩头,呼吸渐渐平稳,毒素已被镇魂曲的力量压制。叶灵正用机关环记录刚才的发现,光幕上,“无根石”三个字正缓缓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批注——
“所谓无根,不过是忘了自己本就有根。”
林风低头看着手中的骨笛,突然明白母亲当年为何说“镇魂曲的最后一章,要由心而奏”。或许从一开始,他追寻的就不是某个具体的地方、某件失落的信物,而是藏在血脉里、从未断绝的羁绊,是那些无论历经多少岁月,都在默默守护他的人。
远处的海平面上,一道青金色的光正刺破云层,带着熟悉的威压——叶灵说那是九霄阁的方向,他们终究还是追来了。林风握紧骨笛,笛身的血纹再次亮起,温暖而坚定。
看来,该去会会那些躲在阁里的“故人”了。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迷茫的“无根客”,因为他终于明白,只要心中有守护的信念,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根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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