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舟破开弥漫的晨雾时,林风腕间骨笛的血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仿佛有火炭在皮肉下灼烧。他猛地低头,只见笛身浮现出一幅流动的血图——东溟之渊深处,一座倒立的石窟正往下滴落着幽蓝的汁液,无数细线般的黑影顺着汁液向上攀爬,在湿滑的崖壁上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密密麻麻,令人不寒而栗。
“是噬灵虫的迁徙轨迹。”君无痕刚从昏迷中醒来,脸色苍白如纸,肩胛的伤口还在渗着黑血,却死死盯着血图,眼神锐利如剑,“它们在往九霄阁的方向去,速度极快。”
叶灵突然将机关环重重砸在船板上,环面裂开的缝隙里滚出几粒银亮的珠子。珠子落地即化,化作一群巴掌大的银蚁,它们顺着船舷爬向海面,在浪尖搭起一道闪光的桥,蚁群爬过的地方,留下淡淡的银光轨迹。“这是我爹留下的‘追影蚁’,能循着噬灵虫的气味追踪百里。”她指尖泛着机械齿轮的寒光,语速急促,“但这些虫子比想象中更快,半个时辰前刚经过这片海域,痕迹还很新。”
林风突然按住震颤的骨笛,笛身血纹剧烈跳动,竟在船板上投射出一段残缺的画面:一群黑袍人跪在一座青铜祭坛前,将捆着修士的锁链浸入池沼,幽蓝汁液顺着锁链往上爬,修士们的灵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化作汁液的一部分。而祭坛最高处,一个戴紫金冠的老者正用一支骨笛吹奏着诡异的调子,那些细线般的黑影听到笛声,爬得愈发急切,如同受到召唤的信徒。
“是九霄阁的‘蚀灵池’。”君无痕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落在甲板上,竟凝成一只缩小的蚁后形状,触须微动,“我爹的手记里提过,阁中禁地有一池千年毒液,能将修士的灵根炼化成‘虫引’,专门用来引诱噬灵虫,供他们驱策。”
林风的骨笛突然自行腾空,血纹如活蛇般缠上桅杆。整艘渡厄舟被一层淡红色的光罩裹住,浪涛拍在光罩上,竟化作一群血色的蝴蝶,它们绕着桅杆飞了三圈,仿佛在确认方向,随后齐齐振翅,冲向西北方。
“血纹在引路。”叶灵将机关蚁收进环中,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葫芦,拔开塞子,一股焦臭的黑烟涌出来,在半空聚成一只独眼乌鸦,鸦眼赤红,盯着远方,“这是我祖父炼的‘嗅魔鸦’,专能嗅出魔气踪迹。它说前面三十里有座浮岛,岛上的魔气浓得化不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聚集。”
渡厄舟刚靠近浮岛,林风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檀香——那香气与母亲苏婉旧物箱里的熏香气息一模一样,只是此刻却掺了浓重的血腥,变得诡异而刺鼻。他跃上岸时,脚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竟是一丛开着白色小花的藤蔓,花瓣边缘泛着幽蓝的光,藤蔓正往他皮肉里钻,带着冰冷的黏腻感。
“是‘缚灵藤’!”君无痕挥剑斩断藤蔓,剑气扫过的地方,藤蔓炸开一团黑雾,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骨节,赫然是用人骨培育而成,“这是用修士的指骨培育的邪物,会吸食灵根!”
叶灵突然拽住他往礁石后躲。林风刚藏好,就见一队黑袍人抬着一口铁笼从林间走过,笼里关着一个穿灰袍的少年,灵根处插着一根银管,管尾连着一个琉璃瓶,瓶中幽蓝汁液正缓缓上涨,少年的灵根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少年的眼神已经涣散,嘴里却还在机械地念叨:“师父说……只要献出灵根,就能见着爹娘……”
“是被洗了灵识。”林风的骨笛突然发出一声锐鸣,血纹直射向铁笼。少年怀里掉出半块玉佩,裂口里嵌着一片干枯的花瓣——是苏婉最喜欢的“忘忧蕊”,当年母亲就是用这花瓣给他们兄弟染的长命锁,他绝不会认错。
黑袍人似乎察觉到了异动,突然停下脚步。为首的瘦高个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布满虫鳞的脸,皮肤如同老树皮般褶皱,指尖弹出一道蓝线,精准地缠上林风藏身的礁石,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出来吧,骨笛的血纹在哭呢。”他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沙哑刺耳,“苏婉的小崽子,倒比你娘识相,知道带着君家的余孽来送死。”
林风突然想起血图里的紫金冠老者,这人脖颈处的虫鳞形状,与老者冠缨上的纹路分毫不差,显然是同一伙人。他猛地吹起骨笛,血纹化作一道红光劈向黑袍人,却被对方袖中飞出的黑网接住——网丝竟是用修士的灵根拧成的,红光撞上网面,发出无数凄厉的尖啸,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哀嚎。
“你娘当年就是被这‘锁灵网’困住的。”瘦高个怪笑着扯动网绳,网丝突然暴涨,竟顺着红光往林风手臂上缠,“她不肯用灵根喂虫后,我们就把她的魂魄炼进网里了。你听,这尖啸里,是不是有你娘的声音?”
君无痕突然将离火剑掷向半空,剑身在阳光下炸开,化作漫天火雨,炽热的火焰将黑网烧得蜷缩起来。“别信他!”火焰中,他左肩的伤口再次崩裂,黑血溅在锁灵网上,竟烧出一个个破洞,“我爹说过,噬灵虫最怕君家血脉!这网也一样!”
林风趁机吹起镇魂曲,骨笛血纹突然变得滚烫,那些被网丝缠住的红光瞬间反弹,如同拥有生命般,在黑袍人身上灼出一个个血洞,黑烟滚滚。瘦高个惨叫着后退,脖颈的虫鳞剥落处,露出一块青黑色的胎记——与九霄阁长老名册里“墨渊”的画像分毫不差。
“原来是你。”林风的骨笛指向浮岛中心,那里隐约传来青铜钟鸣,节奏诡异,像是在催使什么,“我娘的忘忧蕊玉佩,就是你当年骗走的。”
墨渊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青铜哨子,吹了一声尖锐的调子。整座浮岛开始震颤,林间钻出无数抱头鼠窜的修士,他们的灵根处都插着银管,眼神空洞地往岛心跑,如同被操控的傀儡。而那些细线般的噬灵虫,正顺着银管往他们体内钻,蚕食着残存的灵识。
“虫后快醒了,正缺灵根填肚子呢。”墨渊笑得癫狂,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你娘的灵根最纯,当年若不是她自爆灵根,虫后十年前就该破茧了!”他突然指向君无痕,语气中带着残忍的快意,“包括你爹的灵根,都是上好的养料,虫后最喜欢这种刚烈的灵根了!”
君无痕的剑突然插进地里,离火顺着剑刃烧向四周,形成一道火墙,将涌来的修士拦在墙外。“我爹是自愿的。”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平静,却透着坚定,“他用灵根为引,在虫后茧上刻下‘灭灵咒’,就是等今天有人能吹响镇魂曲,让这些被控制的修士醒过来。”
叶灵突然将铜葫芦往地上砸,嗅魔鸦化作一道黑烟,撞向岛心的青铜钟。钟声戛然而止的刹那,林风猛地吹出一个长音,骨笛血纹如潮水般漫过整座浮岛。那些往修士体内钻的噬灵虫突然停滞,银管里的幽蓝汁液开始倒流,被洗去灵识的修士们纷纷捂着头惨叫,眼神渐渐清明,露出痛苦而茫然的神色。
“不可能!”墨渊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往自己心口划了一道口子,黑血喷涌而出,落地化作一群尺长的噬灵虫,张着口器扑来,“虫后给我的‘血契’,怎么会失效?”
林风没有回答,只是将骨笛指向他身后的石窟。那里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渗出的金光中,一个虚影渐渐清晰——苏婉穿着素白的长裙,正用指尖在石窟壁上写字,一笔一划,带着决绝的力量。林风看懂了,那是“灭灵咒”的最后一个符文,当年母亲自爆灵根前,硬是用残存的魂魄刻完了整段咒语,为今日留下了生机。
“娘!”林风的血纹与金光相融,整座浮岛突然剧烈摇晃,仿佛地底有巨兽苏醒。那些被唤醒的修士突然齐齐拔剑,斩断灵根处的银管,幽蓝汁液在空中凝成一道洪流,倒灌回岛心的石窟,带着复仇的怒意。
墨渊被洪流卷向石窟时,突然发出绝望的嘶喊:“师尊!您说过只要喂饱虫后,就能打开飞升通道的!您骗我!”
石窟深处传来一声冷哼,一道紫金冠的影子在石壁上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林风腕间的骨笛突然炸裂,血纹化作一把长剑,剑柄缠着半片忘忧蕊花瓣,散发着温润而锐利的气息。他握紧剑的刹那,君无痕的离火剑、叶灵的机关环同时亮起,三件器物在空中组成一个等边三角,将石窟裂缝彻底撑开,露出里面的景象。
裂缝里,一只覆盖着青铜鳞甲的巨虫正从茧中挣脱,无数细线般的噬灵虫是它刚长出的触须,在空气中不安地扭动。而虫茧上,果然刻满了闪烁的符文,正是君无痕所说的灭灵咒,只是已有多处黯淡。
“镇魂曲第三重——”林风的剑与符文共鸣,血光与金光交织成一张巨网,笼罩住虫茧,“破茧!”
巨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触须纷纷断裂,鳞甲炸裂。但虫茧突然渗出黑血,将灭灵咒的符文逐个腐蚀,符文的光芒越来越弱。林风这才发现,虫茧最内层,竟裹着一块漆黑的“无根石”——正是之前祭坛上被啃掉“根”字的那块,此刻正散发着吞噬一切的黑气。
“它在以石养茧!”叶灵的机关环射出无数银线,缠向无根石,试图阻止它继续腐蚀符文,“这石头能吞噬灵力,灭灵咒快撑不住了!”
君无痕突然扑向虫茧,将带血的手掌按在无根石上。“我爹说过,君家血脉能暂时封印它。”黑血顺着他的指缝往里钻,他疼得额头冒汗,却笑了,笑容里带着释然,“林风,吹笛!用你娘留在骨笛里的灵识,我们一起终结它!”
林风的笛声陡然拔高,清越中带着决绝,血纹长剑刺破虫茧的刹那,苏婉的虚影突然与君无痕的身影重合。他们同时指向无根石,金光与离火交织成一个“根”字,深深烙进黑石表面,发出“滋滋”的声响。
巨虫的嘶鸣渐渐微弱,那些断裂的触须化作飞灰,虫茧开始崩解。墨渊被余波震飞,撞在石壁上,临死前看着重新合拢的裂缝,眼神涣散,喃喃道:“原来……飞升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渡厄舟驶离浮岛时,林风发现骨笛的碎片正重新凝聚,只是血纹里多了一道淡淡的金光,如同母亲的气息与骨笛融为一体。君无痕靠在船舷上包扎伤口,动作虽缓,却已无大碍。叶灵在清点获救的修士名册,突然指着其中一行惊呼:“快看!这里有个名字和你娘的手记里提到的‘守石人’一模一样!”
林风凑过去看,名册上“石敢当”三个字旁,画着一个小小的忘忧蕊图案,与母亲旧物中的印记一般无二。而骨笛新凝聚的笛身上,恰好映出一座孤峰的影子——正是手记里记载的守石人隐居之地,峰峦挺拔,隐在云雾中。
他握紧重聚的骨笛,血纹与金光在笛身流转,温暖而坚定。看来下一站,该去会会这位守石人了,或许关于无根石,关于母亲未说尽的往事,都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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