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洛阳,太尉府。
昔日门庭若市的太傅府,如今被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气氛笼罩。森严的戒备之下,是仆从们刻意放轻仍难免透出仓促的脚步声,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药石苦涩气味。
内室之中,魏国实际的掌控者,太傅司马懿,躺在病榻之上。曾经那双深邃如古潭、能窥破人心与战局的眼睛,此刻深陷在眼窝里,失去了往日的锐利精光,只剩下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浑浊。他的脸色是一种不祥的蜡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六十五载的岁月,数十年在朝堂的惊涛骇浪中搏杀,近些年更是在东西两线疲于奔命,抵御季汉咄咄逼人的攻势,终究是彻底拖垮了这副曾经坚韧的躯体。连日来,洛阳城中乃至从周边郡县紧急征召的名医们束手无策的表现,已经宣告了回天乏术。
榻前,跪坐着他的次子,中护军司马昭。司马昭紧握着父亲枯槁的手,眼眶通红,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他深知,父亲此刻维系着的,不仅是最后一口气,更是大魏摇摇欲坠的国运。
“父……父亲……”司马昭的声音带着哽咽。
司马懿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一下,视线缓缓聚焦在儿子脸上。他没有回应那份悲伤,而是用尽力气,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问道:“城外……蜀军……动向如何?并州……郭淮、陈泰……可有军报?”
即便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心心念念的,依旧是这危如累卵的战局。关平兵临许昌,陆逊虎视陈留,青、徐、豫、兖四州易帜,蜀帝刘禅亲临潼关,魏延猛攻函谷,洛阳已是三面受敌,岌岌可危。而那个他最忌惮的对手诸葛亮,更是行险深入并州,虽攻下晋阳,却也将其自身置于险地。
“回父亲,”司马昭强打精神,快速禀报,“关平已下许昌,兵锋直指洛阳东南。陆逊仍在虎牢关外与我对峙,攻势甚急。函谷关外压力巨大,幸赖将士用命,尚未被破。并州方面,郭淮将军和陈泰将军依旧在壶关与蜀军张翼,庞德对峙,随时等候父亲下一步命令。
司马懿听完,沉默了许久,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这盏灯一旦熄灭,将对本已风雨飘摇的魏国造成何等毁灭性的打击。朝野的潜在反对势力虽被他以铁腕暂时压制,但绝非根除。军中诸将,敬畏他司马懿,却未必全然心服他的子嗣。更重要的是,面对诸葛亮、陆逊、关平这等对手,一旦主心骨崩塌,军心士气必然瞬间崩溃,洛阳这座孤城,绝无可能守住。
他,不能就这样倒下,至少,不能就这样让敌人知晓他倒下了。
“子……子上……”司马懿的声音更加微弱,司马昭不得不将耳朵贴近才能听清。
“儿在!”
“传……司马孚、蒋济、高柔、王经……速来……”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两个名字,“还有……钟会、羊祜……”
很快,得到紧急传召的魏国核心重臣——太傅司马孚、领军将军蒋济、司徒高柔、尚书王经,以及钟会与羊祜,神情凝重地齐聚于这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内室。年轻的魏帝曹芳也在侍从的簇拥下前来探视,看着病榻上气息奄奄的司马懿,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无助。
众人行礼后,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司马懿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诸公……吾……时日无多矣。”
一句话,如同惊雷,尽管早有预料,仍让在场众人心头巨震,面露悲戚与惶然。司马孚更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然……国事维艰,非……悲泣之时。”司马懿打断即将弥漫开的悲伤气氛,语气陡然变得急促而严肃,“吾死之后,尔等……需谨记吾言,依计而行,或可……为我大魏,争得一线生机!”
他目光首先看向司马昭、蒋济和高柔:“第一,秘不发丧!”
四字一出,众人皆惊。
“吾死之后,遗体秘密处置,不得声张!对外……只言吾病重,需静养,由子上暂代处置军政。皇帝銮驾及中枢文武,立即着手准备,以……以巡幸河内、督运粮草为名,秘密、迅速迁都邺城!动作要快,绝不能……让蜀军细作察觉!”
他深知,洛阳已不可守,必须保住朝廷中枢和皇帝,退守经营多年、城防更为完备的邺城,依托河北之地,尚可周旋。
接着,他看向王经和负责洛阳防务的将领:“第二,洛阳……可为饵,亦为坟!”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迁都之事,需绝对隐秘。然,洛阳……不能轻易弃守。要做出……死守之态!蒋济,你留下……统筹城防,雷火营所有剩余之火器、猛火油、霹雳车……尽数配发各门,尤其是……直面陆逊、关平之方向!”
他喘了几口气,继续道:“城破在即之时……所有带不走的重型器械,尤其是雷火营之秘器……尽数毁掉!一针一线,亦不资敌!同时……多遣暗探、死士,混于民间,或潜伏于城中隐秘之处。待蜀军入城……袭扰其驻军,焚其粮草,散播谣言……我要让这洛阳,即便到了诸葛亮手里,也……不得安宁!”
最后,他的目光变得无比幽深,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还有……将府库秘藏之……所有火药,分置宫城、武库、各主要城门甬道之下……埋设机关……待蜀军主力,尤其是……其文武重臣入城‘接收’之时……尽数引爆!”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洛阳……既不能守,便让它……化作一片焦土,让诸葛孔明……与他那‘中兴’之梦,一同……殉葬于此吧!”
这狠毒至极的绝户之计,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这是要将千年古都、无数生灵与入城的敌军一同毁灭!不过对于司马懿来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必须要给大魏再争取足够多的时间以求变数。
最后,他目光定格在钟会和羊祜身上:“士季,叔子。并州之事,按原定方略执行!你二人,持我兵符,秘密北上,汇合郭淮、陈泰,全力围歼诸葛亮于晋阳!诸葛亮若死,蜀军必乱!此乃扭转乾坤之关键!若能成功,则并州可复,中原压力骤减,我大魏……便还有喘息之机,还有……来日!”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最后一搏上。放弃洛阳,甚至不惜毁掉它,只为换取时间和空间,去赌一个围歼诸葛亮、逆转战局的机会。
“诸君……大魏国运,黎民安危……尽托付于……尔等之手了……”司马懿用尽最后气力对众人说道,随后只见司马懿眼神逐渐涣散,手臂无力垂下,“先帝……”他忽然望向虚空,仿佛看见曹丕执剑而立的身影,“臣……尽力了……”
公元244年秋,魏国太尉、洛阳公、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司马懿,病逝于洛阳。至死,他都在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谋划着最后一线生机。至死,他的眼睛都未曾完全闭上,仿佛仍在凝视着这片他奋斗一生、最终却难以挽回的破碎山河。
室内,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的、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司马昭伏在父亲身上,肩头剧烈耸动。司马孚等人亦是悲恸不已。
然而,巨大的悲伤很快被更大的危机感所取代。司马昭猛地抬起头,擦去眼泪,脸上已是一片与年龄不符的坚毅与冷峻。他知道,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
“诸公!”司马昭的声音还带着嘶哑,却异常坚定,“太尉遗命,诸君皆已听闻!此刻起,按计行事!秘不发丧,即刻筹备迁都!洛阳防务,依计部署!并州方面,劳烦钟、羊二位将军先行一步,去邺城找我大哥,依计合围诸葛亮!”
洛阳城内,表面上一切如常。太尉府依旧有“命令”传出,由司马昭代为执行。皇帝銮驾、百官家眷、重要文书典籍,开始以各种隐秘的理由和方式,分批悄然向邺城转移。同时,大量的雷火营器械被紧急运往虎牢、函谷等关,守军得到了死守的命令和充足的“犒赏”。
另一边,钟会和羊祜带着司马懿的最终指令和兵符,以“巡视北疆防务”为名,带着少数精锐护卫,悄然离开洛阳,星夜兼程,北上前往滏口径与郭淮、陈泰汇合。一场针对诸葛亮的致命围剿,即将展开。
而洛阳城下,那些致命的火药,也在司马昭安排的绝对心腹操作下,被秘密埋藏于城市的根基之下。这座千年古都,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火药桶和死亡陷阱。
司马懿用他生命最后的余晖,布下了一个极其冷酷而庞大的局。他以洛阳为弃子,以自身死讯为烟雾,赌上了曹魏最后的国运。是能顺利迁都,围歼诸葛亮,赢得喘息之机?还是计划败露,满盘皆输?所有的答案,都隐藏在那即将到来的、更加惨烈的战火与硝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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