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然如蒙大赦,缓缓起身,依旧低着头,不敢与皇帝对视。
刘徽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坐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君臣间的玩笑。
但李慕然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果然,刘徽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既然那些都是传言,”
他慢悠悠地说道。
“那朕,就为你做一回主吧。”
李慕然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刘徽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意味深长,
“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家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父母不在了,朕这个做君上的,便为你做主。”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朕,赐婚于你。”
李慕然的身体僵住了。
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这是圣旨,是君恩,更是一道枷锁。
“不知陛下……欲将哪位贵女赐婚于臣?”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名字。
是王尚书的女儿?
还是张侍郎的千金?
无论是谁,一旦他娶了,就等于被打上了某个派系的烙印,他的“孤臣”身份将不复存在,他所有的计划,都将毁于一旦。
刘徽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轻笑一声,说出了一个让李慕然始料未及的名字。
“朕决定,将安乐公主,指婚给你。”
安乐公主。
刘徽的亲妹妹。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李慕然的脑中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他预想过皇帝会将他赐婚给任何一个大臣的女儿,用联姻的方式将他绑在某个战车上。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会把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他。
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拉拢,也不是制衡。
这是……圈禁。
将公主嫁给一个三品主事,这在大靖朝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这既是无上的荣光,也是最沉重的枷锁。
从今往后,他李慕然,就是皇亲国戚。
他的一言一行,都将代表着皇室的脸面。
他将被彻底地绑在皇帝的战车上,成为皇帝最亲近、也最受监视的臣子。
他将拥有一个公主做妻子,一个看似尊贵无比的身份。
但他也将失去所有的自由。
他的府邸,会成为公主府,里面会有无数双眼睛,日夜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与外界的任何联系,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朝堂上的谈资和皇帝眼中的疑点。
这比让他娶任何一个大臣的女儿都要狠。
娶大臣之女,他还可以在夹缝中求生存,甚至可以利用丈人的势力。
但娶了公主,他就成了皇帝的“家人”,一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好看,却永远失去了飞翔的可能。
皇帝用一道圣旨,将他捧上了天,也将他钉在了十字架上。
他看着刘徽那张带着微笑的脸,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这位年轻的帝王,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他不仅要将李慕然变成自己的棋子,还要亲手为这枚棋子,打造一个黄金的牢笼。
李慕然的嘴唇动了动,他想说“臣不敢”,想说“臣德不配位”。
但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劳。
在皇权面前,他一个小小的三品主事,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缓缓地,再次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两个字。
“臣……领旨谢恩。”
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苦涩与绝望。
他知道,他的复仇之路,从这一刻起,变得无比艰难。
他不仅要对抗朝堂上的敌人,还要时刻提防着身边这位既是妻子、又是监工的安乐公主。
太极殿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门外的阳光,再也照不进他那颗被仇恨与枷锁填满的心。
暑气尚未蒸腾到极致,但午后的阳光已经带上了灼人的意味。
蝉鸣声从御花园的古槐树上连绵不绝地传来,聒噪得让人心烦意乱。
这道赐婚的圣旨,便在这样一个烦闷的午后,如同一道惊雷,在皇宫内外炸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礼部主事李慕然,品貌端方,才干卓绝,深得朕心。又闻其与亡妻情深义重,乃世间罕见之痴情君子。为彰显朕之体恤,特将朕之胞妹安乐公主刘瑶,赐婚于李慕然。择吉日完婚,钦此。”
传旨太监的声音尖细而高亢,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滚烫的石子,砸在众人的心上。
消息如风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坤宁宫内,凉风习习。
巨大的琉璃窗将灼热的阳光挡在外面,只留下斑驳的光影。
皇后沈玉微正临窗而坐,手中执着一卷书,身旁的宫女正为她轻轻摇着团扇。
“娘娘,”
贴身宫女画春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震惊。
“宫里……出大事了。”
沈玉微的目光没有离开书页,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
“陛下……陛下下旨,将安乐公主,赐婚给了礼部的那个李慕然。”
画春一口气说完,紧张地观察着皇后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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