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立政殿,相较于白日含元殿的庄重喧嚣,更多了几分深沉与私密。殿内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驱散着夏夜的闷热,却驱不散李治眉宇间那缕挥之不去的思量。武后已卸去繁复的朝会妆容,着一袭轻便的常服,正亲手为李治斟上一杯安神的温茶。
“陛下还在想倭国遣使之事?”武后的声音在静谧的殿宇中显得格外清晰。
李治接过茶盏,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叹了口气:“倭国孤悬海外,慕义来朝,其心可嘉。依制允其求学,授以文明,本是天子怀柔远人之德,亦能彰我大唐海纳百川之气象。只是……”他顿了顿,目光微凝,“那使臣最后提及的‘南方浩瀚之海’、‘新兴之邦’,却让朕心生警惕。媚娘,你如何看?”
武后将茶壶轻轻放回案上,动作优雅从容,抬起眼,眸中闪烁着洞悉世情的锐光:“陛下,倭使此言,看似无心,却恰似瞌睡时有人递了枕头。臣妾以为,此乃天赐良机。”
“哦?”李治看向她,等待下文。
“陛下可还记得影七所报?所有线索,皆指向东方海外。”武后语气沉稳,条分缕析,“这‘新兴之邦’,无论是否与那东方墨及墨羽直接相关,都印证了海外确有我大唐力所不及之处,存有未知之势力。茫茫大海,若我大唐径直遣船队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且极易打草惊蛇,若其果真是那墨羽巢穴,恐令其再度远遁,隐匿更深。”
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然则,倭国则不同。其国本就位于海上,船只往来于东海、南海乃寻常之事。彼等为学习我朝文明而来,心怀敬畏与渴求,其身份,正是最好的掩护。”
李治眼中光芒一闪,已然明白了武后的意图:“媚娘的意思是……借倭人之手,行探查之实?”
“正是!”武后颔首,唇角勾起一丝冷冽而智慧的弧度,“陛下可明旨允准其求学,彰显我天朝气度。然于暗处,我等却可精心布局。”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虚空,“其一,于接待倭国学子、僧侣之官员、乃至国子监博士、寺院高僧中,安插机敏可靠之心腹。令其在与倭人交往论学之际,有意无意,探听海外风闻,尤其是关于南方海域、新兴势力、强大船队,乃至‘东方墨’、‘墨羽’之名号。倭人欲求我大唐学识,必当尽力结交,知无不言,此乃最佳之情报来源。”
“其二,”她继续道,目光愈发深邃,“倭人自身,亦是对海外最为熟悉之群体。其商船、使者,目光所及,或许正是我等无法触及之角落。可许以些许便利,鼓励其商队更多向南开拓,我朝则可借此,扩大自身之海外耳目。甚至,或可考虑,在未来时机成熟时,派遣精干人员,假借商旅、求法之名,混入倭国船队,亲往探查!”
李治听着武后的分析,心中的犹豫渐渐被一种明晰的策略所取代。他不得不承认,武后此计,较之直接动用朝廷力量兴师动众地搜寻,更为巧妙,也更为隐蔽。既能维持大唐天朝上国的体面,又能将探查的触角,借助倭国这道“梯子”,悄然伸向那神秘莫测的海外。
“媚娘此计,甚善。”李治缓缓点头,眼中恢复了帝王的决断,“既能抚远夷之心,又能探隐匿之敌。便依此而行。明面上,鸿胪寺、国子监需好生接待,勿失我朝礼度。暗地里……”他语气转冷,“着影卫依计行事,务求从这些倭人身上,撬开通往海外迷雾的第一道缝隙!”
武后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运筹帷幄的自信:“陛下圣明。东风已借,且看这盘棋,如何在这万里海疆之上,继续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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