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的空气仿佛凝成了琥珀,将东方墨的身影封存在夜明珠清冷的光晕里。他依旧闭目靠坐,玄影密信中的字句却在他脑海中翻腾不休,与记忆深处那些曾被归类为“边缘”、“次要”的卷宗记录激烈碰撞。
——显庆元年春,辽东。契丹一部莫名骚动,劫掠边镇,其首领帐中惊现做工精良、却刻意磨去铭文的倭刀。战后清点,俘获数名负隅顽抗者,悍不畏死,其作战风格与发音迥异于周遭诸部,事后查明,乃倭国浪人。
——贞观末,高句丽权臣渊盖苏文与大唐关系日趋紧张时,曾有数批身份不明的“海商”频繁往来于半岛南端与倭国之间,输送的并非寻常货物,而是皮革、生铁,甚至……经由倭国中转的、来自更南方的某种奇异香料,其量虽不大,路线却极其隐秘。
——更早些年,前隋征高句丽失利后,倭国遣使入隋,国书中那“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的称谓,其暗藏的倨傲与对等自诩之心,曾引得文帝大为不悦。
这些碎片,原本散落在墨羽浩如烟海的情报库中,若非今日被“倭国使唐”、“主动探海”这根线索强行串起,几乎要被尘封遗忘。东方墨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而沉重。不是墨羽无能,而是他自己,在建国之后,将太多精力投注于华胥内部的整合与南洋疆域的开拓,无形中降低了对大陆东北隅这个“蕞尔岛国”的持续警惕。李治与武媚此番驱狼吞虎之计,固然是帝后权术,但这头“狼”的主动凑近与眼底深藏的贪婪,自己竟未能更早、更清晰地洞察其危险性。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无半分迷茫,只剩下冰封般的锐利与深刻的自省。倭国,这个善于模仿、精于学习的民族,其骨子里蕴藏的,绝非简单的慕华之心。他们像最耐心的猎手,匍匐在强邻的阴影下,观察、学习、等待。每一次中原王朝的动荡,每一次辽东半岛的风吹草动,似乎都少不了他们在暗处若隐若现的影子,煽风点火,或趁乱牟利。他们对大陆的觊觎,如同海面下的暗流,从未停歇。
如今,大唐国力日隆,正面挑战无异以卵击石。于是,他们转换策略,以最为谦卑的姿态前来学习,却将目光投向了帝国力量相对薄弱的南方海域,甚至主动请缨,要为大唐“探路”。这是借势,更是要将自己的触角,借着天朝上国的虎威,毫不费力地伸向那片充满未知与机遇的广阔天地!
“好一招借梯登高!”东方墨心中冷斥。李治与武媚想利用倭国探查墨羽与华胥,却未必全然洞悉这“工具”内心深处潜藏的、反噬其主的獠牙。此举无异于在自家院墙外,亲手喂养一头窥伺内宅的饿狼。
局势已然明朗。此番博弈,华胥需要应对的,不再仅仅是大唐帝后基于猜忌的明枪,更需提防倭国这只包藏祸心、欲趁乱取利的暗箭。一步错,则满盘皆被动。他必须立刻做出反应,不仅要化解眼前的探查危机,更要未雨绸缪,在这片新的三方棋局中,为华胥争得先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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