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后山的东西,开始吃人了。
消息是王田发发现的。他早上颤巍巍跑到村长家,脸白得像糊墙的纸,嘴唇哆嗦,半天才挤出一句:“李……李建军两口子……没了……就剩……就剩些骨头渣子和破衣裳……”
村长心里咯噔一下。李建军家住在村尾,离后山最近。前几天,进山采药的张拐子也没回来,大家只当是失足摔下了山崖。可现在……
村里顿时炸了锅。男人们抄起锄头柴刀,跟着王田发赶到李建军家。那景象,饶是这些见惯了牲口生死的山里汉子,也个个吐得昏天暗地。屋里一片狼藉,土炕上、地上,溅满了暗褐色的污迹,碎骨肉渣混在一起,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臊气。最瘆人的是,墙上留着几道深深的抓痕,像是某种力大无穷的野兽用爪子刨出来的。
“是山魈……”人群里年纪最长的赵太公哆哆嗦嗦地说,“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讲过……后山住着俩成了精的山魈,青面獠牙,专在夜里吃人……”
恐惧像山里的湿冷雾气,瞬间裹住了每个人。太阳还没落山,家家户户就紧闭门窗,村里静得可怕,连狗都不敢叫了。
村东头,刘猛子和他婆娘罗金凤缩在炕上。刘猛子是个粗壮汉子,但此刻也心里发毛。窗外风声像鬼哭。
“日他娘的,啥鬼东西……”刘猛子低声骂了句,手不自觉地往罗金凤衣服里探,仿佛这样才能找到点实在的慰藉。
罗金凤一把打开他的手,声音发颤:“要死了你!都啥时候了还想着摸奶!没听人说吗?那东西专挑夜里出来……你说,它会不会闻到咱屋里的味儿?”
“放屁!老子一身汗臭,它能闻出个啥?”刘猛子嘴上硬,心里也虚,又把手缩了回来,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娘的,别自己吓自己。明天就去请人,非除了这祸害不可!”
“请谁?这年头,哪还有真本事的……”罗金凤往他身边靠了靠。
“隔壁村,不是有个姓林的老头吗?听说以前在南方对付过这些邪门玩意儿,灵得很。”刘猛子想起年前赶集时听来的闲话。
“能请来吗?得要不少钱吧?”罗金凤担心的是这个。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刘猛子烦躁地翻了个身,“睡吧,老子守着。”
一夜无话,但整个村子没人睡得踏实。
天刚蒙蒙亮,村长就带着几个壮实后生,备了厚礼,急匆匆赶往邻村。傍晚时分,他们真的请来了一位清瘦的老者。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旧道袍,目光沉静,背着一个泛黄的布包,正是人们口中称呼的“英叔”。
英叔没多废话,让村长带着在村里村外转了一圈,特别是在出事的李建军家和后山入口处停留了很久。他抓起一把泥土闻了闻,又看了看那些抓痕,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是成了气候的山魈,一对儿。”英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东西狡猾,力气大,指甲带毒。寻常刀枪难伤。”
“那……那咋办啊英叔?”村长急了,“您可得救救我们全村啊!”
英叔沉吟片刻:“硬拼不行,得用计。要准备些东西:黑狗血、糯米、结实的渔网、还有,找全村属龙属虎的壮年男人,越多越好。用黑狗肉把山魈引来。”
命令一下,全村立刻动了起来。杀黑狗,泡糯米,找出最大的渔网。属龙属虎的汉子们,不管心里多怕,都拿着趁手的家伙,聚集在打谷场上。
英叔指挥着众人,用黑狗血混合糯米,在村子通往山里的主要路口画上奇怪的符号,又在打谷场中央用朱砂画了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把黑狗肉一路从外围放到村里。他让那些精壮汉子手持沾了黑狗血的柴刀、锄头,埋伏在八卦图周围的草垛、房屋后面。
“记住,”英叔神色凝重,“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没喊动手,谁都不准出来,不准出声!这东西惑人心智,沉不住气,就得死!”
夜幕像墨一样泼下来。村里熄了所有灯火,死一般寂静。只有风声掠过树梢,呜呜作响。埋伏的汉子们,手心全是汗,心脏怦怦直跳。
刘猛子和罗金凤躲在自家窗后,紧张地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刘猛子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砍柴刀。
“妈的,可别找到咱家来……”他低声咕哝。
罗金凤死死抓着他的胳膊:“你小声点!别把那东西招来!”
就在这时,村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像是铁器在石头上划过。紧接着,是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一种低沉的、满足似的哼哧声。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两个高大魁梧的黑影,出现在了村口。它们人立而行,但身形佝偻,浑身长满粗硬的黑毛,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脸看不真切,但那双眼睛,却闪烁着骇人的红光。它们嗅着地面,慢慢走进了村子,对英叔画下的那些符号似乎有些忌惮,绕开了些,但最终还是被什么气息吸引,一步步朝着打谷场方向挪去。
那哼哧声更响了,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兴奋。
埋伏的村民们大气不敢出,有些人已经吓得闭上了眼。
两个山魈走到了打谷场中央,围着那朱砂画的八卦图打转,似乎有些疑惑。
就在这时,英叔从藏身的祠堂后猛地站起,手中捏诀,口中念念有词,猛地将一把符纸撒向空中!符纸无火自燃,化作数道金光,射向山魈!
“嗷……!”
山魈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显然被激怒了。金光打在它们身上,冒起阵阵青烟,发出焦臭味。但它们皮糙肉厚,并未重伤,反而被彻底激起了凶性,红着眼睛就朝英叔扑去!动作快如闪电!
“动手!”英叔疾呼。
埋伏的村民虽然恐惧,但看到英叔遇险,求生的本能和保卫家园的血性被激发出来。发一声喊,几十个壮汉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沾了黑狗血的锄头、柴刀、棍棒,没头没脑地朝山魈身上招呼!
山魈力大无穷,手臂一挥,就有汉子连人带武器被扫飞出去,骨断筋折。它们的爪子锋利无比,轻易就能撕开皮肉。惨叫声、怒吼声、兵刃撞击声顿时响成一片。打谷场上乱作一团,血腥气弥漫开来。
英叔身形灵活,不断游走,用桃木剑刺,用符纸拍,专门攻击山魈的眼睛、咽喉等脆弱部位,牵制着它们。他声音洪亮,指挥着村民:“攻它下盘!用网!撒糯米!”
刘猛子也红了眼,看到邻居被山魈一巴掌拍倒,他吼叫着冲上去,对着那山魈的后腿就是一刀!黑狗血似乎有效,山魈痛得怪叫一声,回身就抓。刘猛子就地一滚,险险避开,柴刀却被那利爪削掉一截。
“网!快撒网!”村长声嘶力竭地喊。
几个胆大的村民瞅准机会,将浸过黑狗血、缀着铜钱的大渔网撒出,罩住了一头山魈。山魈奋力挣扎,渔网发出嘎吱声响,眼看就要被撕破。其他人一拥而上,刀棍齐下。另一头山魈见状狂性大发,不顾一切冲来救援,却被英叔和另外一批村民死死拦住。
被网住的山魈在乱刀之下,动作越来越慢,吼声也变成了哀鸣,最终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不动了。剩下的那头山魈见同伴毙命,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长嚎,竟转身想跑。
“别让它回山!否则后患无穷!”英叔大喝。
村民们杀红了眼,也知道放虎归山的道理,拼死堵住去路。那山魈困兽犹斗,更加凶猛,又有几人受伤。英叔瞅准空档,咬破指尖,在桃木剑上一抹,口中念咒,踏步上前,身形快如鬼魅,一剑刺入了山魈的心窝!
“嗷呜……”山魈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庞大的身躯摇晃几下,重重栽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打谷场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受伤者的呻吟。
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人们看着地上两只巨大的、逐渐僵硬的怪物尸体,仍心有余悸。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团结退敌的豪情,渐渐冲散了恐惧。
英叔疲惫地擦了擦汗,指挥着众人救治伤员,清理现场。他嘱咐村长,将山魈的尸体抬到后山深处,架起松柴,烧得干干净净,连灰烬都深埋地下。
事后,英叔用草药救治伤员,在村里待了三天,等重伤员脱离危险就准备离开,他谢绝了村里的重谢,只收了些干粮,便飘然离去。
村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关于那个恐怖夜晚和那位神秘老者的故事,却一代代传了下来。后山的密林深处,似乎总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老人们常告诫贪玩的小辈,莫要深入后山。
毕竟,谁又能说得清,那茫茫大山里,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古怪呢?
这世上,总有些地方,有些事儿,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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