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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3章 脸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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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村的夏日总是闷热而潮湿。太阳刚斜过西山头,整个村子就笼罩在了一片湿热的水汽中。

村民周光才扛着锄头,沿着田埂往家走,汗水顺着他黝黑的脖颈往下淌,湿透了那件蓝布衫。

“日他先人哟,这鬼天气,热死个先人板板!”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推开自家院子的竹篱笆门。

周家院子不大,三间土墙瓦房围成个小院,院里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遮住了大半个院子。周光才的媳妇儿刘先翠正坐在槐树下的竹凳上择菜,听见丈夫回来,头也不抬地回嘴:

“热热热,热你妈个锤子!老子在屋头忙了一天还没开腔,你个砍脑壳的倒先叫唤起来了!”

周光才把锄头往墙角一靠,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掏出别在腰间的烟杆,慢悠悠地塞上烟丝:“你个瓜婆娘懂个屁,老子在地里头累死累活,你在屋头享清福,还有脸说?”

“享清福?”刘先翠把手里的菜一扔,叉腰站起来,“你龟儿子眼睛长屁眼上了嗦?老子从天没亮忙到黑,喂猪煮饭洗衣服,哪样不是老子做?你回来屁事不干,就会蹲到门槛上抽你那破烟!”

周光才正要还嘴,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媳妇:“哎,说到眼睛,你脸上咋个了?咋个红了一块?”

刘先翠下意识摸了摸右脸颊:“啥子红了一块?怕是蚊子咬的哦。”

“不是,”周光才凑近了些,“像是个巴掌印,又不全是。”

刘先翠走到水缸前,借着反光看了看,脸上确实有一片淡淡的红痕,不痛不痒,形状不规则,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像是个模糊的手印。

“怕是睡觉压到的哦。”她不以为然,“你个砍脑壳的还好意思说,昨晚上鼾打得震天响,老子一晚上没睡好,不晓得咋个睡的。”

周光才嘿嘿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咋个?老子打鼾咋子了?说明老子睡得香!总比你这个瓜婆娘强,睡到半夜一脚把老子踹下床!”

“放你妈的屁!老子啥子时候踹你了?”

“就前天晚上,你瓜婆娘做梦在那喊‘不要过来’,然后就是一飞腿!”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对骂着,谁也没把那红痕当回事。山村里蚊虫多,过敏也是常事,过两天自然就好了。

可事情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简单。

第二天一早,刘先翠脸上的红痕不但没消,反而更加明显了。那不再是一片简单的红晕,而是隐隐显现出五官的轮廓,像是一张模糊的人脸印在了她的脸颊上。

“哎哟喂,你这脸是咋个了?”邻居张婶来借锄头,盯着刘先翠的脸直瞧。

刘先翠有些不自在:“没啥子,过敏了。”

“过敏?”张婶凑近了看,“咋个过敏还能过敏出个人脸来?怪吓人的哟。”

等张婶走后,刘先翠赶紧又去水缸前照了照。这一照,她心里咯噔一下——那红痕确实越来越像一张人脸了,有眼睛、鼻子、嘴巴的轮廓,虽然模糊,但越看越清晰。

晚上周光才从地里回来,也发现了异常。

“你脸上那东西咋个越来越明显了?”他皱着眉头,“像个鬼脸一样。”

“你才鬼脸!”刘先翠心里发毛,嘴上却不饶人,“还不是你个砍脑壳的天天气老子,气出毛病来了!”

周光才难得没还嘴,盯着媳妇的脸看了半天,忽然压低声音:“你说,会不会是前天我们去后山捡柴,撞到啥子不干净的东西了?”

刘先翠一愣,想起前天确实和周光才去了后山的老林子里捡柴火。那地方平时村民很少去,传说很久以前埋过不少横死的人。

“你…你莫吓老子...”刘先翠的声音有些发抖。

周光才摆摆手:“算了算了,莫想多了,明天我去镇上买点药膏回来擦擦就好了。”

然而药膏并没有起作用。第三天,刘先翠脸上的“血脸”已经完全成形了——那是一张扭曲的人脸,有眉有眼,甚至能看出痛苦的表情,像是有什么人被活生生烙在了她的皮肤上。

更可怕的是,刘先翠开始做噩梦。

她梦见自己在一片漆黑中行走,远处总是有个模糊的身影在向她招手。她想转身逃跑,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向那身影走去。越走越近,那身影逐渐清晰——是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第四天,周光才也慌了神。他请来了村医生李大夫。李大夫看了看刘先翠的脸,把了把脉,摇摇头说:“这不是病,我治不了。”

“那……那是啥子?”周光才问。

李大夫压低声音:“像是中了啥子邪术,或者被啥子东西缠上了。你们最近得罪过啥子人没有?”

夫妻俩面面相觑,他们在村里人缘一般,小摩擦不断,但也不至于到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

李大夫走后,周光才一拍大腿:“日他先人哟,肯定是孙寡妇那个婆娘!”

孙寡妇是村里的神婆,据说懂些邪门歪道。前阵子周光才和她因为地界问题吵过一架,当时孙寡妇撂下狠话,说让他们“没好果子吃”。

“走,找她去!”周光才拉起刘先翠就要出门。

“去个锤子!”刘先翠甩开他的手,“万一不是她,不是又得罪人咯?”

“那咋个整?等死啊?”

两人正吵着,院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光才在家不?”

来人是村里的老人陈老爷子,九十多岁了,是村里最年长的人,见多识广。

周光才赶紧把老人请进屋。陈老爷子专门为他们的事而来,他看了看刘先翠的脸,眉头紧锁:“这是‘血脸咒’啊。”

“血脸咒?”夫妻俩异口同声。

陈老爷子点点头:“很久以前,咱们这一带有个邪教,专门用这种邪术害人。中了咒的人,脸上会出现一张血脸,那是一个冤死之人的脸。七天内,如果不解开咒,中咒的人就会...”

“就会咋样?”周光才急切地问。

“就会变成那张脸的主人,也就是那个冤死鬼的替身,而中咒的人的魂魄则会永世不得超生。”

刘先翠一听,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周光才赶紧扶住她,问陈老爷子:“那、那咋个解咒啊?”

陈老爷子叹口气:“难啊。要解这个咒,必须先找到下咒的媒介物,那东西一定藏在你们家里。找到后,要在正午时分,用桃木钉钉住那东西,然后烧掉。但是最麻烦的是,必须知道这个血脸的主人是谁,是怎么冤死的,否则咒解不了。”

送走陈老爷子,周光才和刘先翠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快,快找!”周光才率先反应过来,“把屋头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那个狗日的媒介物!”

夫妻俩开始疯狂地翻箱倒柜。周家不大,三间土房很快就被翻了个遍,但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找到。

“日他先人哟,到底是个啥子东西嘛!”周光才急得直抓头发。

“还剩杂物间没找。”刘先翠提醒道。

两人冲进杂物间,在一堆破烂中翻找起来。终于,周光才摸到了一个冰凉的木盒子。

“找到了!”他激动地把盒子拿出来。

那是一个暗红色的木盒,约莫一尺长,半尺宽,盒盖上雕刻着诡异的花纹,仔细看去,像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组成的花纹。盒子上了锁,那锁已经锈迹斑斑。

“就是这个?”刘先翠疑惑地问。

“肯定是了!”周光才说,“陈老爷子说的媒介物,八成就是这玩意儿!”

“那现在咋个整?砸开它?”

周光才摇摇头:“陈老爷子说了,要正午时分,用桃木钉钉住再烧。现在太阳都落山了,明天正午再弄。”

当晚,夫妻俩把木盒子放在堂屋的桌子上,谁也不敢睡觉,就坐在桌子旁守着。

夜深了,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山里的夜静得出奇,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更添几分诡异。

“光才,我害怕。”刘先翠低声说,不自觉地往丈夫身边靠了靠。

周光才难得温柔地搂住她的肩膀:“怕个锤子,有老子在!”

话虽这么说,但他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午夜时分,一阵阴风吹来,油灯的火苗猛地跳动了几下,差点熄灭。与此同时,桌上的木盒子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咔嗒...咔嗒...”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盒子里轻轻敲击。

夫妻俩顿时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个盒子。

“咔嗒...咔嗒...咔嗒...”

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突然,盒子盖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盒而出。

“日他先人哟!”周光才骂了一句,抓起早就准备好的桃木棍,对准盒子,“狗日的敢出来,老子一棍子敲死你!”

盒子又动了一下,然后突然静止了。敲击声也戛然而止。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过了好一会儿,再没有动静,两人才松了口气。

“看来它怕桃木。”周光才说。

就在这时,刘先翠突然感觉脸上一阵刺痛,像是被火烧一样。她惨叫一声,捂住右脸。

“咋子了?咋子了?”周光才急忙问。

刘先翠痛苦地指着自己的脸:“疼...好疼...”

周光才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冷气——刘先翠脸上的血脸竟然在动!那张脸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眼睛里似乎有红光一闪而过。

“它…它在笑...”周光才结结巴巴地说。

刘先翠冲到水缸前一看,果然,脸上的血脸不再是痛苦的表情,而是变成了狰狞的笑容。她尖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等刘先翠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周光才守在她身边,一夜未合眼,眼睛里布满血丝。

“你醒了?”他关切地问。

刘先翠摸摸自己的脸,刺痛感已经消失了,但她不敢去照镜子,怕看到那张会笑的血脸。

“光才,我们会不会死啊?”她带着哭音问。

“放屁!”周光才强装镇定,“等太阳到头顶,我们就解决了这个狗日的盒子!”

好不容易熬到正午时分,太阳高悬头顶,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周光才把木盒子拿到院子中央,放在石板地上。他按照陈老爷子的吩咐,已经准备好了一根削尖的桃木钉和一把锤子。

刘先翠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周光才举起锤子,对准桃木钉,就要钉下去。

突然,盒子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砰砰”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撞击盒盖。

“管你妈了个逼的!”周光才骂了一句,一锤子砸下去。

桃木钉钉入盒盖的瞬间,盒子里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那声音非人非兽,凄厉无比,听得人毛骨悚然。与此同时,一股黑烟从盒子的缝隙中冒了出来,在空中凝聚不散。

“快!点火!”周光才大喊。

刘先翠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煤油泼在盒子上,划燃火柴扔了过去。

“轰”的一声,火焰腾空而起。黑烟在火中扭曲翻滚,渐渐消散。盒子在火中噼啪作响,隐约又能听到几声细微的惨叫。

就在这时,刘先翠突然感觉脸上奇痒无比,她忍不住伸手去抓。这一抓不要紧,她感觉脸上的皮肤像是要脱落一样,有什么东西正从她脸上分离。

“光才!我的脸!”她惊恐地大叫。

周光才回头一看,只见刘先翠脸上的血脸正在慢慢变淡,像是墨迹遇水化开一样,逐渐消散。几分钟后,血脸完全消失了,刘先翠的脸恢复了正常,只是稍微有些红晕。

“没了!没了!”周光才激动地抱住妻子。

火渐渐小了,木盒子化为一堆灰烬。一阵风吹来,灰烬四散飞去,不留痕迹。

夫妻俩相拥而泣,既庆幸逃过一劫,又后怕不已。

“对了,”刘先翠突然想起什么,“陈老爷子说,要知道血脸的主人是谁,是怎么冤死的,否则咒解不了。我们也不知道啊,怎么就解了?”

周光才也愣住了:“对啊,咋个就解了?”

这时,陈老爷子拄着拐杖来了:“解了就好,解了就好。”

“老爷子,”周光才赶紧问,“我们不知道血脸的主人是谁,咋个咒就解了?”

陈老爷子看着那堆灰烬,叹了口气:“我昨晚查了一夜村志,终于找到了线索。清朝末年,后山确实死过一个女人,叫月红,是被邪教害死的,尸体一直没找到,所以没有坟墓。那木盒子,应该是她的东西。”

“月红?”刘先翠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就是你祖奶奶的妹妹。”陈老爷子说。

刘先翠惊呆了,他们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祖先。

“难怪会选择你作为目标,”陈老爷子说,“血亲之间,下咒更容易。她可能是不甘心那么冤死,想找替身,但又念及血缘,所以当你们烧掉盒子,解放了她的魂魄,她就放下了执念,自行离开了。鬼也有矛盾的时候,也会念亲情。”

夫妻俩恍然大悟,不是谁要害他们,那盒子不是谁拿来放的,是一直就在那里。也许这个祖先念及亲情,百年来未曾害过亲人,所以一直困在那里。也许是夫妻俩天天吵架,激怒了先人,想拉他们做替身,但最后一刻下不去手了。

他们既感到后怕,又有一丝悲哀。

半个月后,夫妻俩在后山给那个从未谋面的姑婆立了个衣冠冢,烧纸祭拜。

那天晚上,刘先翠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年轻女子对她微笑点头,然后转身消失在白光中。

从此,血脸的诅咒彻底消失了,周家村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夏去秋来,山里的树叶开始泛黄。周光才和刘先翠还是经常吵架,但不再像以前那样针尖对麦芒。有时吵到一半,两人会突然停下来,看着对方,然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笑个锤子!”周光才通常会先开口。

“笑你个瓜娃子!”刘先翠会回嘴,但眼里带着笑意。

生命如此脆弱,能活着吵架,也是一种幸福。山里的日子慢悠悠地过,朝阳夕照,云卷云舒,那些诡异恐怖的经历,渐渐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夫妻俩才会偶尔想起那个差点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的血脸咒。

而每当这时,周光才总会搂紧身边的妻子,轻声说:“黑逼婆娘,莫怕,有老子在。”

刘先翠则会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嘟囔一句:“烂鸡巴汉子...”

然后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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