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石门前,手按在胸口。骨尊令很烫,一直在发烫,好像里面有东西在动。苏弦坐在地上,琴放在膝盖上。他的手指全是伤,流着血,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琴声没有停。
一个音接一个音,不快也不慢,刚好在八骨将魂体快要散掉的时候撑住。那些发光的小点本来往上飘得很快,现在变慢了,停在小腿的位置。但陈默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看见白泽脚边的灰烬轻轻飘起来——这是魂体不稳的信号。
“你们听我说。”陈默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见,“我不拦你们走,但你们至少要告诉我为什么。”
白泽没动,眼睛看着前方。
“飞升需要阴阳平衡。”他说,“我们是阴的一方,只有牺牲自己,阳才能升起。这是唯一的办法。”
“所以你们就必须死?”陈默往前走了一步,“没人问值不值得?没人想过这个规矩是谁定的?”
“这不是规矩。”另一个骨将低声说,他的右臂全是骨头,手指上刻着名字,“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选择?”陈默冷笑,“一万年前被背叛,困在这里,现在还要自己消失?这就是你们的忠诚?”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苏弦的琴声抖了一下,音调压得更低。他的手指划过断掉的琴弦,血又流出来,滴在琴面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白泽终于转头看他。
“你不懂。”他说,“我们不是死,是完成最后一步。骨尊当年没做完的事,我们要替他做完。”
“他要是知道你们这么做,会高兴吗?”陈默声音突然变大,“他会希望你们活着!而不是一个个站在这儿等死!”
“够了。”冰心说话了。
她是八个人里唯一脸还能看清的女人,皮肤几乎透明,身体里有光在流动。她站在最后面,抬起手指,指向陈默。
“传承者,别辜负尊上的期望。”她说,“我们不怕死。我们比谁都想完成这件事。”
陈默喉咙一紧。
他看着她,又看向其他人——有人下半身已经看不见了,有人眉心插着玉符,七个人的身体都不完整。他们不是不想活,而是根本活不了。
正因如此,他更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走。
“你们以为这是完成使命?”他说,“可我觉得,这是逃避。真正的忠诚,不是乖乖去死,而是敢问一句——凭什么!”
没人回答。
但那些光点轻轻晃了一下。
不是上升,也不是下降,只是微微摇了一下。
苏弦感觉到了变化。
他换了手法,右手小指用力按住琴弦,猛地一拉。一声尖锐的声音打破寂静,缠住八人身上的光带。他呼吸变重,额头青筋跳动,明显已经撑到极限。
陈默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受够了。一万年被困在这里,打不过,逃不掉。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来了。我不是来接你们的命,我是来查清楚真相。”
白泽皱眉。
“你想查谁的账?”
“所有骗你们去死的人。”陈默盯着他,“八大域主拿着你们的玉牌作恶,杀人祭阵,破坏规则。他们用你们的名字干坏事,现在还想让你们悄悄消失?”
“那你希望我们怎么做?”冰心问,“留下来?可我们的魂体早就碎了,撑不了多久。”
“那就让我想办法。”陈默说,“哪怕多撑一天,我也要查清真相。你们要是现在走了,谁还记得你们是怎么死的?谁还会问那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地面轻轻震动。
脚下的灰烬亮了起来,从中间向外扩散。八个骨将的身体同时抖了一下,光点往下退了一小段。
苏弦咬牙,左手撑住琴,右手再次划过琴弦。
血更多了。
他已经感觉不到疼,手指只是机械地动。他知道神识快崩了,每弹一个音,脑子就像被针扎。但他不能停。琴声一停,这些人就会立刻消失。
陈默看着他,心里很难受。
他知道苏弦撑不了多久,也知道这些人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但他还是要说。
“你们说过要等骨尊回来。”他说,“现在我就站在这儿,我说——我不许你们走。你们要是真忠于他,就给我一天时间。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们自己。”
白泽闭上眼。
过了很久。
他抬起手,摸了摸胸前断裂的铠甲。指尖碰到里面的黑骨,轻轻敲了两下。
“我们不是不信你。”他说,“是怕连累你。”
“那就别怕。”陈默说,“让我背这个债。让我去打这一仗。但你们不能在我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先倒下。”
冰心看了他一眼。
眼神很轻,却让陈默心头一震。
“你和他……真的很像。”她说,“一样固执,一样不肯认命。”
“那就别让他白死。”陈默说,“你们也是他的人。你们的命,不该由别人说了算。”
琴声忽然低了一些。
苏弦的手一抖,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坐不住。他靠住石壁,喘了口气,继续弹。
陈默回头看他。
他知道苏弦快不行了,不能再拖。
“回答我。”他对八个人说,“你们愿不愿意多留一天?不是为了仪式,而是等一个答案。等我查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再决定你们要不要走。”
没人说话。
光点还停在小腿那儿。
但他们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空洞的决绝,而是有了波动,像睡太久的人,终于听见外面的声音。
白泽睁开眼。
他看着陈默,看了很久。
然后慢慢点头。
“好。”他说,“我们多留一天。”
话一说完,八个人的身体都晃了一下。不是消失,也不是恢复,像是风吹过的影子,边缘模糊了一瞬。
苏弦的琴声猛地一顿。
手指抽搐,按弦的动作僵住了。血顺着琴身流下来,在底部积了一小滩暗红。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陈默立刻转身,一把扶住他的肩膀。
“撑住。”他说,“只剩一天了。”
苏弦没看他,只轻轻点头。呼吸很弱,整个人靠着石壁,几乎坐不住。
陈默抬头看八骨将。
他们的光点不再上升,也没下降。身体还是半透明的,但至少稳住了。
他知道,这不代表他们会跟着他。
但这说明,他们愿意等等。
他松开苏弦,站直身子。
“你们听着。”他说,“我会查出真相。不管谁害了你们,我都不会放过。你们要是真想走,等那一天再说。但在那之前——”
他顿了顿。
“别让我一个人面对那些坏人。”
白泽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其他人也有反应。有人低头,有人闭眼,冰心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心口。
像是答应。
也像是告别前的最后一句话。
陈默不再多说。
他走到苏弦身边,蹲下,把对方的手从琴上拿开。十根手指全都破了,有的地方露出了骨头。
“还能弹吗?”他问。
苏弦轻轻摇头。
“不能停。”他说,“只要我还活着,琴声就不能断。”
陈默看着他,没再劝。
他知道这个人一旦决定,就不会改。就像他自己一样。
他站起来,看向石门。
门缝还在冒寒气,但没刚才那么冷了。骨尊令贴在胸口,还是很烫,甚至更烫了。
他把手放在剑匣上。
一天。
够不够,他不知道。
但他一定会用完这一天。
苏弦的手指再次搭上琴弦。
血从伤口渗出,刚碰到弦就凝成小红点。他用力按下,第一个音响起时,手指裂得更深。
琴声响起的瞬间,八骨将身上的光点轻轻一颤。
没有上升。
也没有消失。
只是停在那里。
像是一群站在悬崖边的人,终于肯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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