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坚持与至诚,最终穿透了那扇紧闭的木门。
韩老大夫观察了她半月,见她风雨无阻,眼神澄澈,心志之坚韧远超常人,并非一时好奇或另有所图,终于被其精诚所动,叹了口气,开门将她迎了进去,答应与她探讨医术。
秦玥大喜过望,但她深知医术无价,并未让老大夫白白传授。
她不仅奉上了远超寻常标准的丰厚束修,更主动提出,愿意以她从莫苏那里学来的摸骨正筋之术作为交换。
韩老大夫起初还将信将疑。
待秦玥为他一位因跌打损伤导致手臂活动不利的邻居演示了一番。
只见她手法精准老道,力道恰到好处,一番推拿按揉之后,那邻居竟觉痛楚大减,手臂活动范围也明显改善。
随后老大夫亲自体验了一番秦玥的按跷导引之术,只觉得那股酸胀郁结之气被巧妙化开,通体舒泰,对他多年的腰背僵痛竟有奇效,这才彻底心服口服。
他摸着花白的胡须,感慨万千地问秦玥:“丫头,你这般年纪,便有如此心胸和手段,实在难得。”
“你就这样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教了出来,难道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秦玥闻言,神色一正,语气恳切而坦然:“老先生,晚辈学医行医,心中所愿,不过是尽己所能,让世间人少受些病痛折磨。”
“我常想,若天下人人皆通医理,良医遍布四方,从此再无病痛之苦,那该多好。当然,我也知道这是痴心妄想,难以实现。”
她话锋一转,目光更加坚定:“正因如此,我们行医之人才更不能故步自封,闭门造车。医术一道,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若是人人都紧守门户,秘而不宣,久而久之,便会如井底之蛙,不知外界医术发展,不明自身长短得失,又如何能求得进步?”
“若是因医术不精,或固守错误之法,导致治不好病人,甚至延误加重病情,那才是真正的害人害己,彻底违背了医者初心。”
韩老大夫听闻这一席话,只觉得如同暮鼓晨钟,重重敲在心上,震得他半晌无言。
他行医数十载,一些固有的观念根深蒂固,此刻却被眼前这年轻女子一番坦诚之言动摇了。
他原本还存着三分保留、准备传授些皮毛即可的心思,此刻是彻底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于是,他收拾心情,倾囊相授,将自己毕生研究女子月事疼痛的心得、验方,毫无保留地教给了秦玥。
他详细解释道,多数女子的月事疼痛,根源在于气血运行不畅,胞宫失于濡养,所谓“不通则痛”,或“不荣则痛”。
需得仔细辨证,方能对症下药。
如气滞血瘀者,多见小腹胀痛,拒按,经血紫黯有块,块下痛减,当用行气活血、化瘀止痛之药。
寒凝血瘀者,则小腹冷痛,得热则舒,经色黯有块,当温经散寒、化瘀止痛。
湿热瘀阻者,又见小腹灼痛,平时带下色黄有味,需清利湿热、化瘀止痛。
其核心目的,皆是疏通体内淤滞,令气血运行复归流畅,通则不痛。
而还有一类痛经,并非“不通”,而是“不荣”。
多因先天禀赋不足,或房劳多产,或久病虚损,导致肝肾精血亏虚,胞宫失于温煦濡养。
故而经期或经后小腹绵绵作痛,喜按,常伴有腰骶酸软、头晕耳鸣、面色无华等症状。
这种则需滋肾养肝,补益气血,从根本上调养,方能见效。
除了内服汤药调理,韩老大夫还教了秦玥一套应对急性发作、疼痛剧烈的针灸之法。
他告知秦玥,若遇病患腹痛剧烈难忍者,可趁其病发,气血聚于胞宫之时,急针三主穴:关元、三阴交、地机。
再根据不同类型添加配穴:
气滞血瘀加太冲;寒凝血瘀加命门或归来;气血虚弱加足三里、脾俞。
秦玥听得如痴如醉,只觉得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看到了更为精妙深邃的风景。
她白日里跟着韩老大夫学习、观摩他如何望闻问切、如何下针。
晚上回到客栈,便在昏黄的油灯下,将白日所学、所思、所悟,分门别类,认真记录下来,绘上穴位图谱,细细揣摩,常常写到深夜,手腕酸麻也不觉。
刘昌看着她那本日渐增厚、记得密密麻麻、图文并茂的手札,感叹道:
“看来你这《孕育产后秘录》,不久之后又能增添新篇章了。”
秦玥却从书页中抬起头,目光沉静而专注,摇了摇头:
“不然。孕育与月事,虽根源皆在女子胞宫与气血调和,但实则是不同的病症范畴。”
“二者关联紧密,相互影响,却不可简单归为一类,混为一谈。”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刘昌,眼中闪烁着对医学探索的纯粹热情:
“我想单独写一本专门论述女子月事诸症的医书,名字或许可以叫《女科调经述要》。”
“因为许多女子所苦的,远不止是腹痛,还有诸如经期过长、淋漓不绝,或是经期久久不至、闭经,以及经前烦躁、乳胀等复杂情况,都需要专门分篇论述,仔细辨析。”
刘昌看着她眼中那簇因热爱与追求而点燃的明亮火焰,心中满是欣赏与毫无保留的支持,自然不会说任何扫兴或质疑的话。
他只觉得这样认真专注的沉浸在医道上的秦玥,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独特而令人心折的光芒。
于是,他不再出声打扰,只默默为她续上热茶。
夫妻二人在客栈的房间里,一盏灯,两张桌,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一个奋笔疾书,凝神思索;一个翻看账本或规划行程。
空气中流淌着一种静谧而和谐的温暖,无需多言,却自有默契。
在石屏郡又停留了一月有余,秦玥自觉已将韩老大夫关于痛经诊疗的精华要义学得七八成。
剩下的需要在日后大量的临床实践中慢慢消化、验证和提升,便起身告辞。
临行前,她与韩老大夫约定,日后若遇疑难杂症,或是她在实践中有了新的心得体悟,还会再来石屏请教。
韩老大夫如今已将她视为忘年之交,连连点头答应,亲自将她送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返回弥州的路上,秦玥心中既带着求有所得的充实,又记挂着弥州仁心堂的状况。
所幸,一切如同她期望的那般,并未出什么乱子。
她带来的女孩子皆聪慧伶俐,勤奋好学。
将医馆的日常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普通的常见病、多发病都能从容应对。
遇到拿不准的,也知道记录下来,等她回来一同商议。
夫妻俩在刘府陪着爷爷奶奶和爹娘住了两日,共享天伦之乐。
刘昌爷爷奶奶看着孙子孙媳和睦,心中欢喜,更是将秦玥当成眼珠子般疼爱。
之后,刘昌见秦玥连日奔波学习,神色间有些疲惫,便提议去城外的温泉庄子住上一夜,放松心神。
此时已值秋季,庄子后山那片枫林,仿佛被夕阳点燃了一般,层林尽染,绚烂如火。
泡在温暖的泉水中,洗去一身风尘与疲惫,通体舒泰。
夜幕降临后,两人穿着舒适的细棉寝衣,携手在落满枫叶的小径上散步。
秋风掠过,带下片片红叶,如同翩跹的蝴蝶,悄然栖息在肩头发梢。
两人一时兴起,像孩童般蹲下身,在地上,借着廊下灯笼透出的暖光,仔细挑选着形状完美、色泽饱满鲜艳的枫叶。
小心地捡起来,擦去尘土,准备带回房间,夹在随身携带的书页中,留住这弥州秋日最浓烈的一抹色彩。
夜晚,卧房内,温存过后,秦玥慵懒地趴在刘昌怀里,听着窗外隐约的风声,看着窗纸上摇曳的树影,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怅惘与愧疚:
“成亲前还想得挺好,觉得即便不能年年去沧州祭拜先生,起码三年总能去一趟。如今这都第三个年头了,竟也因种种琐事,未能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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