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血字遗诏】
“第七子,你终于来了。”
老皇躺在龙榻,胸口插着一柄断刃,血顺着金线龙纹蜿蜒,像一条不肯安分的赤龙。
他抬手,指尖蘸血,在遗诏上写下最后一字——“反”。
殿门轰然闭合,铜锁自外扣死。
黑暗中,只剩那一声低笑:“朕,把天下交给你了,可别像朕一样……输得连骨头都不剩。”
——那是建昭三十三年,冬至,雪下得比往年都早。
世人后来只记住一句话:
“第七子弑父,血字遗诏,天下共诛。”
可没人知道,遗诏背面还有一行小字,被血黏住,直到三年后,才在一场大雨里显形:
“若吾儿反,则天下反;若天下反,则吾儿反。
——父皇,留。”
【第一章·三年后·倒叙】
一、雨夜·刑台
刽子手高举鬼头刀,刀口映出台下第七子苍白的眼。
监斩官宣读最后口谕:“……凌迟,以儆效尤。”
雨把血字冲成淡粉,像一场不合时宜的春汛。
第七子却笑,声音混在雨里,像铁器刮过瓷面:“监斩大人,可知我为何从不喊冤?”
刽子手手腕一抖。
“因为——”
他猛地抬头,瞳孔里倒映出台下黑压压的人潮,
“——我根本不是第七子。”
人群哗然。
监斩官的朱笔“啪”一声断成两截。
刀光落下,却砍在空处——刑台机关翻板,所谓“第七子”瞬间坠入暗河,水花一卷,再无踪迹。
雨幕深处,有人低声道:“第一反转,完成。”
二、暗河·铜镜
暗河尽头,一盏孤灯。
灯下垂着一面铜镜,镜中映出“第七子”真容——那是一张与先皇年轻时分毫不差的脸。
他抬手撕下人皮面具,露出底下女子轮廓。
“阿吾,”她唤自己本名,“游戏开始了。”
铜镜背后,刻着一行小字:
“以子之貌,换父之天下。”
落款:长公主,李昭雪。
——真正的第七子,早在出生那夜,就被她调包。
“弑父”二字,由她代笔;
“血字遗诏”,由她蘸血;
天下人眼中所见,不过是她导的一出皮影。
“第二反转,”她指尖抚过铜镜,“我杀的不是父皇,而是父皇的影子。”
三、影子·龙榻
影子是谁?
是建昭帝双胞胎兄长——李昭业。
当年先皇夺嫡,兄终弟及,昭业被灌哑药、锁深宫,成了“见不得光”的影子皇帝。
三十年来,影子代批奏折、代幸嫔妃、代受毒酒。
真正的建昭帝,早被软禁在西苑,日日与鹦鹉说话。
那夜,龙榻上被长公主刺死的,其实是影子李昭业。
“我替父皇杀了他的影子,”阿吾低笑,“父皇却替我背了弑兄之名,划算。”
铜镜里,忽然浮现第三行字:
“阿吾,你以为自己赢了?
——父皇,留。”
字迹新鲜,血尚未干透。
阿吾指尖一颤,镜中灯火骤灭。
【第二章·三日前·再倒叙】
一、西苑·鹦鹉
真正的建昭帝被铁链锁了三十三年,头发雪白,仍爱教鹦鹉说话。
鹦鹉只会一句:“反否?”
建昭帝答:“反。”
鹦鹉便拍翅大笑:“反反反!”
三日前,阿吾潜进西苑,想把“父皇”最后一枚棋子吃掉。
却见老皇抬眼,眸子清亮得像少年:
“朕等你很久,第七子。”
阿吾拔刀,刀尖却停在老皇喉前——
老皇双手捧起一只鎏金匣:“打开它,你方知谁才是影子。”
匣内是一卷空白遗诏,只落一枚朱印: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玉玺真印。
“朕把天下交给你,”老皇咳血,“但天下,也想要你的命。”
阿吾冷笑:“我早把天下当棺材。”
她挥刀,斩断铁链,却未斩老皇——
“我要你亲眼看我登基,再亲手把你送进太庙,当一块干净的牌位。”
老皇摇头,指了指鹦鹉。
鹦鹉怪叫:“反反反!”
阿吾猛然回身——殿门已被人反锁,浓烟滚入。
“第三反转,”老皇轻声道,“朕把影子杀了,把真身留给你——你猜,天下人信谁?”
火舌舔上梁木,阿吾踹门不出。
浓烟里,她听见自己心跳:
砰——
像更鼓,像催命。
“原来我才是影子。”
二、火海·密道
殿基之下,有密道,先皇早挖好,只为今日。
阿吾挟老皇跃入暗井,井壁滑腻,像一条巨兽的喉管。
落地时,老皇却不见了——
只留那只鹦鹉,被拧断脖子,血滴成一行字:
“第四反转,影子也可以反杀真身。”
阿吾顺着血字前行,尽头是一扇铜门,门后传来朗朗读书声:
“……父皇弑兄,兄弑父,子弑父,父弑子,循环往复,永世不灭。”
推门——
偌大地宫,百十名孩童,个个与她幼年面容相同。
他们手捧《李氏家谱》,齐声诵:
“第七子,非男非女,非生非死,非忠非逆,——乃天下之镜。”
阿吾踉跄后退,撞翻一盏灯。
火蛇窜上布幔,地宫成炼狱。
孩童却不逃,齐声大笑:
“焚我残躯,以铸新皇!”
阿吾尖叫,第一次感到恐惧——
“原来我杀的影子,只是影子之一;
真正的影子,是天下人心里那面镜子。”
她挥刀乱砍,砍碎的却是铜镜,镜里碎影百千,每张脸都在问:
“反否?”
阿吾答不出,火已烧到发梢。
【第三章·真正的倒叙·原点】
一、出生·血月
建昭三年,血月当空。
皇后难产,婴啼两声。
第一声,男;第二声,女。
稳婆掐死男婴,抱女婴出殿,跪奏:
“恭喜陛下,第七子,麟儿。”
皇帝大悦,赐名“李肇”,封太子。
殿帘后,影子李昭业抱走死婴,以秘术救活,藏入地宫。
那男婴,才是真正的“第七子”。
女婴被当男儿养,成了日后的“阿吾”。
而死而复生的男婴,被影子皇帝赐名“阿业”,成了长公主最锋利的刀。
——整个王朝,从那一夜开始,就是一场反叙:
男为女,女为男;
君为臣,臣为君;
父为子,子为父。
“第五反转,”火海里,阿吾忽然大笑,“原来我杀的父皇,其实是我弟弟;
我救的影子,才是我哥哥;
而我,既不是男,也不是女,——我只是接生婆手里那一声啼哭,被整个王朝反复利用的回声。”
她跪地,捧起一捧火,像捧起新生。
“既然如此,就让回声,把整座龙椅震碎。”
二、玉玺·裂缝
火海尽头,玉玺真印滚落,摔出一道裂缝。
裂缝里,掉出一张极薄人皮,人皮上绘着完整的李氏血脉图——
每一代皇帝,都生双胞,一明一暗;
明者为帝,暗者为影;
影杀明,即换代;
明杀影,即太平。
轮到阿吾这一辈,却出了岔:
皇后偷龙转凤,女婴当男婴;
影子抱走男婴,男婴又成暗棋。
于是,
“明非明,暗非暗;
男非男,女非女;
父非父,子非子。”
人皮背面,用朱砂写最后一行:
“欲破循环,需自焚为烛。”
阿吾捧着人皮,忽然懂了:
“第六反转,——我不是来夺天下的,我是来点天灯的。”
她高举玉玺,迎火猛砸。
咔啦!
玉玺碎成齑粉,粉末遇火,爆出赤金焰雨。
整座地宫,像被血月再次照亮。
孩童的诵声戛然而止,火舌卷过人皮,把李氏家谱烧成一只巨大的火凤凰。
凤凰振翅,掠上阿吾眉心,烙下一枚血印: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反之。”
【终章·今日·刑台再启】
三日后,冬至,雪比三年前更冷。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刑台改建为祭坛,焚毁旧玉玺,铸新印,印文只有一字:
“反”。
祭坛下,百万庶民跪伏,齐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辇上,坐着一袭玄衣的少年,面容与先皇毫无二致,却无人敢抬头细看。
只有少年自己知道——
玄衣之下,是遍布烧伤的皮肤;
胸腔里,跳的是一颗碎成七瓣的玉玺心;
而眉心,那枚火凤凰血印,正在雪里灼灼发烫。
他(她?)抬手,示意众卿平身,声音不高,却传遍四野:
“朕,第七子,亦不是第七子;
朕,先皇之影,亦不是影;
朕,今日把‘反’字刻进国号,
——自此以后,天下无父无子,无君无臣,
只有一面镜子,照出人人心里,
那个想反却不敢反的自己。”
雪落,覆盖祭坛,像一张巨大的白诏。
少年俯身,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雪上写最后一行:
“第七子,血字遗诏,
——至此,反完。”
雪字瞬间被风吹散,像从未存在。
可所有跪伏的人,都在那一刻听见心底“咔哒”一声脆响——
像铜镜裂开,像锁扣崩断,像更鼓骤停。
他们抬头,彼此对视,在对方瞳孔里,看见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却从未敢认的脸。
那张脸,没有名字,没有身份,
只有一个共同的称呼:
——“反”。
【尾声·铜镜·雨后】
又三年后,春雷第一声。
旧刑台遗址,野草间,露出半面铜镜。
镜背,新添一行小字,字迹娟秀,却带着火烤的焦痕:
“若天下皆反,则朕不必反;
若朕不必反,则第七子——
——从此只是第七子。”
落款:
“李昭雪,或李肇,或阿吾,或阿业,或天下人。
—— whoever you want me to be.”
铜镜正面,映出路过稚童的脸。
稚童伸指,轻敲镜面,咯咯一笑:
“反——”
回音悠长,像一声新生啼哭,又像送葬更鼓。
铜镜应声而碎,碎片滚进泥里,
来年,长出第一株,
没有姓,也没有名,
却倔强地、
向着相反方向,
开花的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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