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隔离区内，风声是唯一的背景音。细雪不再飘落，但昨夜的薄霜依旧顽固地覆盖在锈蚀的金属和皲裂的地面上，反射着冬日苍白的天光。
苏冉和林默面对面站着，距离不远不近。经过昨日那场艰难的对话，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坚冰虽未完全消融，但至少，沟通的桥梁已经重新架起。林默不再刻意回避苏冉的目光，虽然依旧沉默，但那沉默中少了几分抗拒，多了几分专注。
“我们开始。”苏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种属于“导师”的沉稳，“第一步，不是使用力量，而是‘感知’它。”
她指向林默的右手：“闭上眼睛。试着去‘感觉’你体内那股能量的存在。不要驱动它，不要评判它，只是像感受血液流动、心跳搏动一样，去‘看’到它。”
这是一个全新的概念。对林默而言，力量更像是肢体的延伸，一种本能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他习惯于命令和释放，从未尝试过如此“被动”地去“观察”它。
他依言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淡的阴影。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在进行一种他不熟悉的努力。
苏冉耐心地等待着，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她能感觉到，周围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属于林默的能量场，正在发生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
过了许久，林默才缓缓睁开眼，纯黑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它……像黑色的水，在流动。”他试图用自己能理解的词汇去描述，“有时候很安静，有时候……会自己翻涌。”
“很好。”苏冉立刻给予肯定，这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自我认知。“记住这种感觉，记住它‘安静’和‘翻涌’时的不同。现在，我们尝试进行第二步——精确输出。”
她走到一旁，捡起三块大小不一的锈蚀金属片，从小到大，依次放在林默脚前不远处的地面上。
“看到这三块金属片了吗？最小的这块，目标是用你的能量，在不接触的情况下，让它‘移动’一尺距离。中间这块，目标是让它‘翻转’过来。最大的这块，目标是清除掉它表面，指甲盖大小区域的铁锈。”
要求极其精细，且难度递增。
林默看着那三块金属片，眼神凝重。这比他直接轰碎一块巨石要困难无数倍。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眼，努力回想着刚才“感知”到的能量流动。
他抬起手，指尖一缕极其细微的黑色雾气，如同犹豫的触手，缓缓探向最小的那块金属片。黑雾小心翼翼地靠近，却在触及金属片前，因为控制的生疏，能量输出瞬间增大了一丝。
“噗”一声轻响，最小的金属片没有移动，反而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砸中，瞬间扁平成了一块铁皮，深深嵌入了冻土里。
失败。
林默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闪过一丝烦躁。毁灭，总是比创造容易得多。
“没关系。”苏冉的声音及时响起，没有责备，只有冷静的分析，“能量输出过猛，且不够集中。回想它‘安静’时的状态，想象你的力量是一根最细的丝线，而不是一柄锤子。”
林默沉默地点点头，将目光投向中间那块稍大的金属片。他再次尝试，这一次，黑雾更加凝实了一些，试图缠绕住金属片将其掀起。然而，力量的控制依旧不均，金属片被猛地掀飞出去，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哐当”一声砸在远处，并未能平稳地“翻转”。
第二次失败。
烦躁的情绪开始在他眼中积聚，周身的空气似乎都随之变得粘稠了一些。那“黑色的水”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开始不安地躁动。
苏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但她没有出声提醒。她知道，这一关，必须他自己度过。真正的控制，不仅仅是在心平气和时，更是在情绪波动时。
林默盯着最后那块最大的、布满红褐色铁锈的金属板，胸膛微微起伏。失败的挫败感和体内力量的躁动交织在一起，挑战着他的耐心。他几乎是带着一丝戾气，催动黑雾涌向金属板，试图强行刮掉那块锈迹。
黑雾过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然而，力量再次失控，不仅目标区域的锈迹被清除，连带着周围一大片区域的金属本体都被腐蚀、消融，露出了坑坑洼洼的内部结构。
第三次失败。
“呃啊！”林默低吼一声，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中那纯黑的色泽开始加深，浓郁的毁灭气息再次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脚下的薄霜瞬间汽化，地面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苏冉，眼神里充满了被这股不受控力量折磨的痛苦和即将爆发的愤怒。
就是现在！
苏冉在他目光转来的瞬间，没有躲避，反而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灵魂的镇定力量，呼唤着他的名字：
“林默。”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他的名字。
与此同时，她调动了体内那微弱的、源自系统奖励并与林默光暗力量产生过共鸣的精神力量，并非攻击，而是如同一道温和的清流，试图抚平他脑海中那翻腾的黑色浪潮。
林默身体剧震！
那熟悉的、带着温暖和坚定意味的声音，配合着那丝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精神抚慰，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即将爆发的怒火。他眼中翻涌的黑暗猛地一滞，然后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他大口喘着气，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看着苏冉，眼神里带着后怕和……一丝明悟。
他刚才，差点又失控了。但是，他停下来了。因为她的声音，和她那微弱却关键的精神介入。
“看到了吗？”苏冉看着他，声音放缓，“情绪是钥匙。它能打开力量的门，也能让力量变成脱缰的野马。当你感觉到它开始影响你时，停下来，深呼吸，感知它，然后……尝试像我刚才做的那样，用你的‘意识’去命令它‘安静’。”
她不是在教他压抑情绪，而是教他识别情绪对力量的影响，并学习在关键时刻，用理智夺回主导权。
林默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感受着体内力量逐渐平复的过程。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因为失控而微微颤抖的手，又看了看那块被自己毁掉大半的金属板，以及前两次失败的痕迹。
这一次，他没有陷入自我厌恶的沉默。
他抬起头，看向苏冉，纯黑的眼眸中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却重新燃起了近乎固执的专注。
“再来。”他哑声说。
苏冉看着他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火苗，心中微微一动。她点了点头，弯腰，又从废墟中捡起了几块新的、大小不一的金属零件。
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苍白的阳光挣扎着穿透云层，落在这一片狼藉却充满某种坚定意志的训练场上。
控制之路，始于失败的废墟，和一次次不甘的“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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