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厅里那股味儿可不好闻,像是电路板烧糊了混着铁锈似的血腥气,呛得人鼻子发痒。几个破损的控制台还在滋滋啦啦地冒着零星电火花,把一片狼藉照得忽明忽暗。苏牧半跪在林栀身边,手指头抖得厉害,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摸到的不是活人的皮肤,而是一块冷玉。她呼吸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嘴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血迹,那血里掺着点诡异的金色光点,细看之下,竟像是有生命般微微流动。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着,脆弱得仿佛用力一碰就会碎掉。
“林栀……林栀!”苏牧的声音跟破风箱似的,又沙又哑,里面混着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后怕,还有失而复得却怕再次失去的恐慌。他把她那只冰冷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手心里,试图用自己那点可怜的体温去捂热她。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墨衡,那眼神里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她到底怎么回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墨衡佝偻着背,慢慢挪近几步,那双星辰般的眼睛扫过林栀,瞳孔里细微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刷过,分析着她几乎跌到谷底的生命体征和周身残留的那点不稳定的能量波动。“灵魂力量透支得太狠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她强行引导了远超自身负荷的能量,而且……”老头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说法,“……好像触发了某种……埋在她身体最深处、跟她的存在本身绑在一起的自保机制。那玩意儿暂时吓退了‘永饥之主’的爪子,但代价……你也看到了。”
“‘永饥之主’……”苏牧咬着牙重复这个名字,光是念出来就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往上冒。他想起刚才那只由黑暗和哀嚎面孔组成的巨爪,那玩意儿带来的绝望感简直能让人发疯。他环顾这个充满未来感却又一片混乱的控制中心,还有远处港口隔离区里那个怎么看都不像人的“引路人”,满肚子疑问像沸水一样翻腾,但眼下,林栀的安危压倒了一切。“她……还能不能醒过来?需要什么药?什么设备?你说话啊!”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身体上的伤,医疗舱能处理个七七八八。但灵魂的损耗,还有那种‘印记’反噬带来的内伤……”墨衡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这需要时间静养,而且,恐怕……得指望那个‘引路人’才知道怎么对症下药。”他的目光又一次飘向港口方向,里面全是化不开的警惕和探究。
就在这时,港口里那个一直当雕塑的“引路人”动了。他没走出那片隔离力场,但那道温和又直接得让人不舒服的意识传音,又他妈清晰地砸进了墨衡和苏牧的脑子里:“她的情况,比看上去更棘手。灵魂透支还算小事,慢慢能养回来。麻烦的是,强行唤醒‘回响烙印’,导致一些高维法则的碎片跟她的意识产生了非正常的……嵌合。就像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病毒代码硬塞进了一个老旧的操作系统。如果不尽快把这些碎片隔离、梳理开,她的自我意识——那个你认识的林栀——很快就会被那些古老、混乱的信息流污染、覆盖。到最后,剩下的可能只是一具空有林栀样貌,却装着某个远古亡灵的空壳。”
苏牧嚯地抬起头,目光像两把刀子,剐向监控屏幕里那个神秘兮兮的身影:“你有办法?”尽管对方刚才间接给了条生路,但苏牧对这玩意儿提不起半点好感,直觉告诉他,这货危险得很。
“引路人”那双星璇眼似乎微微转了转,焦点落在昏迷的林栀身上:“我可以尝试稳定她的意识海,暂时构筑一道屏障,把那些活跃的法则碎片隔绝开来。但这需要她的潜意识不排斥我的力量介入。而且,这治标不治本。”他话锋一转,又回到了老路上,“初步稳定之后,她必须跟我去‘归寂之地’。只有在那里,才有彻底剥离隐患,并让她真正掌控这份……‘遗产’的方法。”
苏牧的脸瞬间阴得能滴出水来,拳头攥得指节发白。他刚他妈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好不容易找到林栀,结果转眼又要面临可能永远失去她的抉择,而且还是以这种完全不可控的方式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带走?
“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苏牧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低哑,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怒火。
“或者,你们可以赌。” “引路人”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但内容却残酷得让人心寒,“赌她的意志力够顽强,能靠自己消化掉那些来自‘创始纪元’的破碎回响——那些连恒星生灭、文明兴衰都记录在内的庞杂信息。但根据我的推算,以她目前灵魂千疮百孔的状态,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一。更大的可能是,在下一次意识波动中,她的自我就会被彻底冲垮,变成我刚才说的……空壳。”
“空壳”这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苏牧的心脏,还拧了一把。他无法想象林栀变成那种鬼样子。
墨衡沉默着,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划动,调出了林栀昏迷前最后几秒的详细数据。尤其是那声古老音节引发空间共振的频谱图,还有那短暂浮现、逼退黑暗巨爪的金色纹路能量构成。这些数据的异常程度爆表了,里面蕴含的法则层级高得离谱,甚至超出了“序站”核心数据库的解析极限,直接触发了最高级别的加密警报。老头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这个“引路人”的判断,很可能他妈的是对的。林栀体内沉睡的东西,一旦被意外激活,简直就是个不定时炸弹,威力远超他们之前最坏的估计。
“你需要多久才能让她暂时稳定下来?”墨衡沉声问道,他得先保住林栀的命和意识。
“初步稳定,大约三个标准时。但这就像用冰块去压一座快要喷发的火山,只能暂时封住,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引路人”回答得很快。
“……行。”墨衡做了决定,“你先动手稳住她。至于去不去那个什么‘归寂之地’,必须等她醒过来,神志清楚了,由她自己决定。”这是他能给林栀争取的最后的自主权,也是底线。
苏牧张了张嘴,想反对,想说不,可看着林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后只化成更用力的握紧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牢牢拴在身边。
“可以。” “引路人”倒也没坚持,他抬起一只手,隔着老远的距离和厚厚的隔离力场,指向林栀。一道柔和得像月光,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穿透力的乳白色光束,凭空出现,精准地笼罩住林栀全身。
光束及体的瞬间,林栀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但很快又平复下去,呼吸似乎变得比刚才悠长、平稳了一些。苏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错过任何细微变化。
墨衡则紧紧盯着控制台上林栀的各项生理指标和能量波动曲线。他看到那些原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属于“余烬”和那未知“烙印”的能量残余,在乳白色光束的笼罩下,确实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安抚住,渐渐变得平缓、驯服,暂时蛰伏了起来。这手段,神乎其技,也让墨衡对“引路人”的忌惮更深了一层,但眼下,也只能先松半口气。
三个标准时,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往前挪。“序站”的自动维修机器人像工蚁一样忙碌地修补着破损的舱壁和线路。外部虚空中,那些失去了统一指挥的扭曲阴影还在远处漫无目的地游荡,像一群等待头狼命令的饿兽。港口里,那艘梭形飞行器依旧静默,“引路人”维持着释放光束的姿态,像个没有生命的雕像。
当时限终于走到尽头,乳白色的光束如同被收回的绸带,缓缓消散。“引路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初步稳定已经完成。她应该很快就会苏醒。但记住,这只是权宜之计。下一次发作,可能会更猛烈,更难以控制。”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林栀那长长的、像小刷子一样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带着痛苦的呻吟。
“林栀!”苏牧立刻俯下身,声音里的激动几乎要满溢出来。
林栀的眼皮挣扎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原本清澈明亮、总是带着灵动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眼神有些涣散和茫然,透着一股仿佛经历了漫长时光洗礼后的疏离感。她先是看到了苏牧那张写满焦急和担忧的脸,眼神努力聚焦了一下,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苏……牧?”她的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叫,沙哑得厉害,“真的是你?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她试图撑起身子,但浑身软得像面条,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是我!是我!”苏牧赶紧扶住她,声音都带了点哽咽,“没事了,你没事了,太好了……”
然而,林栀的目光很快越过了苏牧的肩膀,落在了墨衡身上,然后又缓缓扫过周围如同战后废墟般的主控厅。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了那块巨大的港口监控屏幕上,定格在那个静立不动的“引路人”身上。
当她的目光接触到“引路人”的瞬间,苏牧和墨衡都清晰地看到,林栀的眼神猛地变了!之前那层迷茫的雾气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本能般的恐惧,有深深的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的……熟悉感?
她没有像苏牧和墨衡预想的那样,对这个神秘存在表现出全然的陌生和警惕。相反,她微微歪了歪头,眉头蹙起,似乎在努力从一团乱麻的记忆里打捞着什么,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好像要喊出一个名字,却又卡在了那里,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不确定。
“你……”林栀看着屏幕里的“引路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微颤抖,“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或者……记得……你的……感觉?”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颗炸雷,在主控厅里轰然爆响!
苏牧和墨衡当场就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记得?见过?林栀怎么可能“记得”这个刚刚出现、身份成谜、压根不像人类的“引路人”?!
“引路人”那双星璇般的眼眸,似乎几不可察地亮了一下,但那光芒稍纵即逝。他的意识传音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平和:“看来,‘回响烙印’的苏醒,确实连带唤醒了一些……沉淀在你血脉源头的古老信息。但这并非完整的记忆,更像是一些破碎的……感觉碎片,一些关于‘同类’的气息辨识。”
林栀没有反驳,她只是怔怔地望着“引路人”,眼神里迷茫和那丝诡异的熟悉感交织缠绕,像是在努力辨认一个褪色的旧梦。她感觉自己的脑海里确实多了一些东西,一些模糊的、断断续续的画面碎片,像是隔着毛玻璃看到的风景,古老而苍凉,伴随着一些她无法理解、却异常强烈的情绪波动。而对这些碎片的感知中,就夹杂着对眼前这个存在气质的某种……难以言喻的认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把苏牧和墨衡整懵了。他们原本以为林栀只是“普罗米修斯协议”产生的一个意外变量,一个特殊的造物。可现在这情况,好像她的根源,她的“来历”,远比那个“协议”要古老得多,甚至可能跟这个神秘的“引路人”,以及他口中的“归寂之地”,有着某种他们完全不了解的、更深层次的关联!
“你他妈到底是谁?!”墨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质问,连粗口都爆了出来,“你跟林栀,跟那个‘普罗米修斯协议’,到底是什么关系?!”
“引路人”缓缓将目光从林栀身上移开,那双星璇眼转向墨衡和苏牧,深邃得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我是‘引路人’,职责是引领迷途者,前往‘归寂之地’。”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至于我和她的渊源,以及‘普罗米修斯协议’的真相……”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揭开一个尘封了无数纪元、重若星海的秘密。
“……那场被你们称为‘叛离’的事件,其对象,并非某个具体的神只或统治者。而是对‘既定命运’本身,对维系这个宇宙生灭循环的底层法则……发起的反抗。而‘普罗米修斯协议’,便是那次反抗失败之后,幸存者们留下的……既是希望的火种,也是束缚自身的……沉重枷锁。”
反抗……宇宙法则?火种与枷锁?
这信息量太大太炸裂,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墨衡和苏牧的脑海里爆炸,震得他们头晕目眩,一时半会儿根本消化不了。
而躺在苏牧怀里的林栀,在听到“反抗”、“火种”、“枷锁”这些词的瞬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她脑海中那些模糊的碎片仿佛被注入了能量,变得清晰了不少,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悲伤混合着滔天的愤怒,像决堤的洪水般冲垮了她的心防,让她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窒息。
她下意识地抬起颤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脏在疯狂跳动,仿佛有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被这些话彻底唤醒,正在与“引路人”的话语产生着强烈而痛苦的共鸣。
“引路人”静静地注视着林栀的反应,星璇般的眼眸深处,那一丝一直隐藏的考量与探究,再次浮现出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看来,你体内的‘回响’,比我最开始的预估,还要……活跃得多。”他的意识传音带上了一种奇特的、仿佛吟唱般的韵律,“或许,我们不必非要等到返回‘归寂之地’才能进行下一步。在这里,就在此刻,我们或许就能验证一些……关于起源的、最初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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