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偏殿书房内,南烁那一声裹挟着无尽寒意与杀意的质问——“你,想弑弟?”——炸响在死寂的空间,狠狠砸在南承瑜的心上!
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被侍卫死死按住双臂传来清晰的痛感,将他彻底拉回了现实。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父皇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冰冷怒焰的眼眸!那目光中的压迫感,压得他喘不过气,不知怎么回答!
他看到了什么?他刚才做了什么?!他居然……居然掐住了自己亲弟弟的脖子!想要他死!
耳边允堂撕心裂肺的哭声和脖颈上那刺目的青紫痕迹,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强烈的悔恨和后怕缠绕,勒得他心脏剧痛。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父皇,更不敢看那个被他伤害、正埋在父皇怀里嚎啕大哭的弟弟。
“瑜儿!”丽妃叶清涵目睹大儿子被按住手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再看到皇帝脸上那越来越阴沉的神情,再也顾不得自己病弱的身体,猛地挣脱开搀扶她的宫女,踉跄着扑到南承瑜身边!
“快!快跟你父皇认错!”丽妃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的手用力去扶南承瑜的肩膀,试图让他抬起头,“说你错了!你不是故意的!快说啊瑜儿!” 她的指甲因为紧张用了力气,深深掐进南承瑜的衣料,声音里充满哀求。
就在丽妃扑上前时,那两名按着南承瑜的侍卫在皇帝冰冷的注视下,默契地松开了钳制。
南承瑜被母亲推搡着,身体微微晃了晃。
他艰难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声音艰涩。
“父…父皇…儿臣…儿臣不是故意的……” 他避开父皇那能穿透人心的目光,视线落在南烁玄色龙袍的下摆,“儿臣…儿臣只是看到允堂自己来了这里…一时情急…只想把他送回去…绝无伤害之心…儿臣…儿臣不敢……” 他知道的,他辩解苍白无力,知道无法说服南烁。
“不是故意?”南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脸上维持起一抹极淡的微笑。
抱着在他怀里抽噎颤抖的允堂,向前微微倾身,目光直刺南承瑜,“那允堂脖子上的掐痕,是什么?是他自己掐上去的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南承瑜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
丽妃见儿子被问得哑口无言,心急如焚。
她猛地转向南烁怀里的允堂,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利和刻意的柔软哄劝。
“允堂!允堂乖!你看看母妃!你哥哥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只是看到你一个人跑出来太着急了!母妃病了,你哥哥他照顾母妃太累,心情不好…他不是存心要伤你的!你原谅哥哥好不好?允堂最懂事了!原谅哥哥这一次,好不好?”
南烁脸上的那抹淡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阴冷。
他缓缓侧过头,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落在丽妃那张写满惊惶与算计的脸上。
“丽妃,”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却蕴含无数的压力,“你是在教朕如何处置皇子?还是觉得,朕说的话,不如你这‘母妃’的求情管用?需要你来替朕定这个罚?”
“陛下!臣妾不敢!臣妾万万不敢啊!”丽妃被南烁这诛心之言吓得魂飞魄散!她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额头深深触地。
“臣妾只是…只是心疼两个孩子…绝无干涉圣意之心!请陛下明鉴!陛下息怒!” 恐惧让她语无伦次,身体颤抖起来。
“父皇!”南承瑜看到母亲下跪求饶,也双膝跪地,重重叩首。
“是儿臣之错!儿臣认罚!儿臣愿受任何责罚!求父皇开恩!莫要迁怒母妃!母妃她…她病体未愈,经不起……”
他不敢再说下去,只能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允堂压抑的抽泣声和丽妃母子的请罪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个带着浓重鼻音、软糯糯的声音,怯生生地从南烁的颈窝里响起。
“父皇爹爹……”
南烁低下头。
只见允堂从他怀里微微抬起小脸,大眼睛哭得红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他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揪住南烁胸前衣襟的一角,轻轻晃了晃,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娇憨和祈求。
“爹爹…不罚五哥…不罚漂亮母妃…好不好?堂堂…堂堂不疼了…” 他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因为牵动脖子上的伤而微微蹙了下小眉头,显得更加可怜兮兮。
南烁原本阴沉的脸色,在听到这声“父皇爹爹”和那软软的祈求时,瞬间柔和下来。
他故意板起脸,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温和与宠溺,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允堂的额发。
“你这个小东西!自己偷偷跑出来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朕还没跟你算账呢!脖子不疼了?还有闲心替别人求情?”
允堂一听“算账”,小嘴一瘪,立刻使出杀手锏。
他两只小胳膊紧紧环抱住南烁的脖子,把小脸贴上去使劲蹭,像只撒娇的小猫,奶声奶气地拖长了调子。
“爹爹~父亲爹爹~堂堂想回去啦~堂堂饿了~要吃奶糕糕~爹爹肯定也饿啦~我们回去好不好嘛~”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南烁的脸色,又小声补充道,“不罚…不罚嘛…以后…以后堂堂不乱跑了…真的…”
南烁被他这软糯的撒娇和“父亲爹爹”的称呼弄得心头一软。
这小东西,犯错了就格外嘴甜,知道怎么戳他心窝子最软的地方。他强忍着嘴角上扬的冲动,板着脸拍了拍允堂的小背。
“哼,现在知道怕了?晚了!回去再收拾你!”
话虽如此,他抱着允堂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那份受用是显而易见的。
他这才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回跪在地上的丽妃和南承瑜身上,那眼神已恢复了帝王的淡漠,先前的杀意被压了下去,但威严仍旧迫人。
“今日之事,若非允堂年幼,为尔等求情,朕必严惩不贷!”他停顿了下,片刻后,“丽妃教子无方,禁足永和宫,非诏不得出。五皇子南承瑜,戾气深重,行为失当,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月,抄写《孝经》《悌经》各百遍,以正心性!若再有下次……”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中的冰冷,让跪着的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谢…谢陛下\父皇隆恩!”丽妃和南承瑜慌忙叩首谢恩。
南烁不再看他们,抱着还在小声抽噎、但已经安心窝在他怀里的允堂,转身大步离开了这片狼藉的书房。
太子南承瑾立刻跟上,经过南承瑜身边时,眼神复杂地扫了他一眼,那目光里有震惊,有愤怒,也有一丝……怜悯?他快步追上父皇,看着允堂脖子上那圈刺目的青紫,心疼得眉头紧锁,连忙从贴身太监手里接过一直备着的食盒,打开取出一块还带着温热的、允堂最喜欢的奶糕,小心地递到他嘴边。
“堂堂乖,吃块糕糕,压压惊。”
允堂看到奶糕,小鼻子抽了抽,暂时忘了害怕,就着太子的手,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南烁抱着允堂,步履沉稳地走出永和宫。
宫门外,御辇早已备好。
“承瑾,”南烁踏上御辇,并未回头,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静,“允堂无事,你也该回东宫了。课业不可荒废,今日已耽误你不少时辰。”
“是,父皇。儿臣告退。”
南承瑾知道此刻父皇需要的是和允堂独处,立刻躬身行礼,目送着御辇在侍卫的簇拥下朝着重华宫方向远去,这才忧心忡忡地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御辇内,南烁将允堂放在自己腿上坐好,大手轻轻托着他受伤的小脖子,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那圈淤痕,眼底深处翻涌着心疼与冰冷的余怒。
允堂靠在他怀里,小口吃着奶糕,似乎没那么疼了,只是偶尔会下意识地缩缩脖子。
南烁沉默了片刻,低沉的声音在辇内响起。
“张敬贤。”
侍立在辇外的张敬贤立刻靠近半步。“奴才在。”
“去永安宫,传朕口谕:贤妃沈氏,御下不严,致使十五皇子误入其宫,险生事端。罚其禁足永安宫一月,每日抄写《心经》十卷,为太后祈福。非诏,任何人不得探视。”
张敬贤心头雪亮。
陛下这是……借题发挥,清算贤妃今日“引十五皇子入室”之举!他立刻躬身,声音平稳无波。
“奴才遵旨。”
御辇平稳地行进在宫道上。
允堂吃饱了奶糕,又在父皇温暖安心的怀抱里,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终于抵挡不住疲惫和惊吓后的困倦,沉沉睡去。
南烁低头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指尖感受着他脖颈处皮肤下细微的脉搏跳动。
那圈淤痕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也彻底斩断了允堂对生母和亲兄最后一丝懵懂的亲近可能。他收紧手臂,将允堂小小的身子完全护在怀中,深邃的目光望向重华宫的方向。
永和宫,偏殿书房。
直到皇帝御辇的仪仗声彻底消失在宫墙之外,丽妃叶清涵才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浑身瘫软地跌坐在地上。
南承瑜也耗尽了所有力气,跪坐在地,脸色灰败,额头上全是冷汗。
丽妃缓过一口气,挣扎着爬到儿子身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痛得无以复加。
她颤抖地伸出手,抚上南承瑜冰凉的脸颊。
“瑜儿…我的瑜儿…你怎么…你怎么就能对弟弟下那样的手啊?他是你亲弟弟啊!” 她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后怕。
南承瑜猛地抬起头,看着母亲憔悴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的痛苦和不解,巨大的愧疚和酸楚瞬间冲垮了他强装的镇定。
他猛地扑进丽妃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声音哽咽破碎。
“母妃…对不起…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一时鬼迷心窍…儿臣…儿臣对不起您…对不起允堂…儿臣该死…”
丽妃抱着痛哭失声的儿子,心如刀绞,她拍抚着南承瑜颤抖的脊背,泪水也汹涌而下。
“不…不怪你…瑜儿…是母妃不好…是母妃没本事…护不住你们兄弟…是母妃连累了你…让你承受这么多…”
母子俩在冰冷的地面上相拥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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